当一声刺耳的惊雷响过,他像一只受惊的马一样直坐起来——这雷声太大了。迷糊中,他以为是一场地震,待时,他清醒,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雨似嘞,平原地带怎么会有地震。索然,他看了看表,凌晨两点钟,惊醒后的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这是失眠者的通病。他起身,外面的雷声雨声掺杂在一起,一道道霹雳闪电在空中似舞,他便借助闪电的光亮在破旧的口袋中摸索出一根烟。夏天的天是炙热的,尤其是豫中地区,过夏天已有些时日,但仍然燥热,他打开门,坐在门槛上,点上烟猛抽了一口,此刻外面的雨如黄河口决堤般的从天而降,雷声闪电耀武扬威的嘶吼着,他嘴里吐出的烟在这种威势中弱小不堪,屋顶流下的雨哒哒的打湿了他的双腿,他不由得咬牙咒骂道:“鬼天气,破雷公,真是来要老百姓的命来了”,他脸上的凶恶在闪电的照耀下是那么清晰。他兴许感到了凉意,扶着门槛起身站了起来,丢掉手上的烟,“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他自顾自的吐槽道。他拍了拍手,关上屋门,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去了。门外,微闪微闪的火星,在霹雳的雷电中被雨水所淹没。
这场大雨是在第二天下午时分停的。整个小村庄都忙碌了起来,东头老四家的两棵树倒了,但幸运的是没砸到房子,而南头陈三家就不大幸运了,一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杨柳树不偏不斜的砸在了他家的屋顶上。望眼瞧去,陈三的老婆坐在地上抽咽的哭着骂着老天爷的不公,陈三则坐在石头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也难怪,这小村庄的人们都靠着种田来生活,一年的收成用来修房屋也不够,更何况陈三家中的两个孩子都靠着老两口省吃俭用挤出来的钱来上学的,这场雨下的难免让人生出绝望。这场秋雨如灾难般的降临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庄里,每个村民的心口都重重的压上一颗要人命的石头,因为这场过了分的大雨,村民今年的收成估计要完了……
他目睹了这个村庄所发生的一切,他有一丝侥幸,他们家就他一人,妻子早年不知道因何病而过逝,并为给自己留下子女,所以田地里的庄稼对他来说收成多少并无差别,多就多吃,少就少吃,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果不其然,庄稼都倒了,那沉在泥土中的玉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村民的心上。公社来人了,召集这个村的村民在广场集合,向每个村民征询了粮食的情况,便急冲冲地开着震耳欲聋的拖拉机走了。这算什么事嘛,不少的村民埋怨道。新时代的制度是旧时代制度的取缔,旧时代的人却活不出新时代人的道理。没过几天,公社的人又来了,又把村民聚在了一起,这次来的人很多,有十几个。其中一个头头摸样的人站了出来,敏捷的跳在了打谷堆的草垛上,咳了咳嗓子,断断续续地讲了些村名听不懂的话语。也对,在这偏僻的小村庄,若是有人读过几年书,那肯定被认成文曲星下凡。讲话的人不停的说着,什么什么我们一直在你们身边,我们是你们最亲近的人。其实,这个小村庄的人都知道,早些年还没解放时,他们就来了,只不过衣着没有现在鲜亮而已。
活在过往的云烟是懦夫,勇敢的人只会向前。陈三家的房子被修好了,村民们同时也收到了公社所带来的粮食。他也是,当两个青年牵着一头羊走到他家时,他摸着头满是疑惑,一名青年笑着和他说道:“大叔,这是公社分配给你的,国家不会不管你们的,我们伟大的毛主席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他似乎有一点明白,毛主席不就是当年国民党贴告示嚷嚷着要抓个子高,脑袋大的毛泽东吗。两天后,公社在这个小村庄盖起了学堂,这个村庄的孩子们都走进了学堂,村民们看着门匾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四个字,他们看不懂,但他们却知道,这是神圣的,是明亮的,是如太阳一样耀眼的。
新时代,新世界,新秩序。而生活在旧时代,旧世界,旧秩序的人对未来一片憧憬,就好似沉鱼落雁般的梦;就好似近在咫尺额佳肴;就好似老人对孩子将世外桃源的故事。给被封建被压迫被禁锢的村民们带来了希望,这是一种奢求。他们老了,但他们不傻,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走出村庄,走出被禁锢的旧世界,但他们不行了,正如他们老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为后人指引新世界的方向,而他们早已是旧世界的葬送者,他们如时间一样,慢慢就淡出这个世界,慢慢在这个新世界中捕捉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秋雨,是时常下的,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急促,像是播种生命似的要在这肥沃的大地撒下自己的种子。某夜,雨水拍打着地面,他索然起身,如往常一样,坐门槛上点燃了一根烟抽着,只不过闪电映在他的脸上,不再是凶恶的表情,而是流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味道,坐了许久,他起身,对着倾盆而下的大雨说道:“再来的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