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两周的实验周，任务完成之后，我回了趟家。母亲看到我时，笑容里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却也掺着一丝疑虑。我耐心解释了缘由，母亲很开心，轻轻击了下掌，笑得像个孩子。“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妈妈，吃完饭要做什么？” “去看看你二爷爷，给他送点东西，一起吧。” “好。”
二爷爷家的房子仍是几年前的低矮平房大家院，在前后楼房的包围下，有着些许格格不入的意味。我们到时，二爷爷正倚在院墙上晒太阳。眼睛微阖，脸色苍白。看到我们来了，很是欢喜，连忙拄着拐杖要站起来招呼我们进屋，我看着二爷爷颤巍巍的样子赶忙跑过去扶。“二爷爷不用麻烦，正好外面暖和，我陪您说会话吧。” “哎，好！”跟我在一起时。二爷爷聊的最多的就是小表叔的事儿。小表叔是二爷爷最喜欢的儿子，勤奋努力，刻苦认真，毕业于名牌大学。一毕业就在上海打拼，如今40多岁的小表叔更是事业有成，已经为两个儿子置了两套房产。小表叔人脉甚广，亲戚当中治大病，找工作等，多是受了他的庇佑。故而二爷爷每每提及小表叔，都是满心满眼的骄傲。只是骄傲之后，常常是落寞。
因小表叔工作忙碌，甚少回家，父子俩三年见一次都是奢侈。所以我俩每次谈话的结尾都是，“唉，也不知他今年能不能回来？今年忙明年回来也是好的，不行后年也行啊。”说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檐上啄食的鸟儿惊起，匆忙飞走。思念太沉，鸟儿的翅膀也无法承载。
还小时，我问过二爷爷，为什么不和邻居一样刨去平房，盖上楼房，楼房多气派呀！二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小四儿从小就住在这儿，他的房间我也一直没动过。想着哪天他回来了，能睡在熟悉的地方，舒服。” 他轻笑，”他这孩子，习惯的东西不愿意变。有时候啊，我想他了，还能去他的房间坐一坐。”有温暖的光束在老人的面容上跳动，明明嘴角含笑，满是皱纹的脸庞都是盛满了深深的孤寂与思念，如影随形。
我想，远方的小表叔一定也是想着归家的，只是因为飞得太远，把家也变成了远方。
堂弟作为小叔家里的老幺，也是唯一的男孩子，从小就受到万千宠爱。堂弟性子顽劣，初中时期逃课玩游戏，耽于学习。被学校开除后回家，仍是贼心不改，大半夜偷跑去网吧。小婶熬好了营养粥送到他房间时，发现屋里没人。小叔知道后，二话不说抄起棍子直奔网吧。堂弟那一晚是被小叔一路打回来的，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此后，小叔和小婶托人找关系，送礼赔笑脸，虽是留了级，好在堂弟终于有学可上。
父母和老师的双重监管，使得堂弟终是收了心，努力三年考上重点高中后，洋洋自得，网瘾更甚。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成绩一落千丈。教育多次无果，愁绪裹满脸庞，小叔和小婶的面容仿佛瞬间苍老。孩子大了，再暴打难免内心积怨，易冲动行事。明明是六月的天，叔婶的心却是凉如冰雪。
空间上的远是容易消除的，只是心上的远要怎么缩短？心在家里停驻，家才有温暖；心已走远，家又在何方？
家和远方，多数人将其看作是安逸与梦想得对抗，难以两全。为了梦想，为了工作，忙碌不已，看望父母也一直成了“再等等”，再等等吧，把春天等成夏天，把秋花等成冬月，青丝成白发，皱纹爬满身躯。盼望儿女归家的姿态成了一只孤独的鸟，时常发出深深的叹息。连阳光也融在了叹息当中，带着沉沉的重量。
这一生，就那么多的时光，假设在外拼搏的你，每年回家一次，你能陪伴父母也仅有50余次，父母每年用近12个月的时光盼你回家，只为了那一次，你若再推托不回，又何其残忍。明明只要你少少的陪伴，就能温暖他们的一整个冬天，只要你在，便可心安。又怎舍得不归？
父母用手掌将你高高托起，于是你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空，他们给你力量，你便慢慢学会了飞翔。你眼中的天空壮美多姿，飞翔亦带给你无限激情与挑战。于是你飞得越来越远，离开得越来越久，父母的眼眸由仰望变成眺望，而后成了久久地盼望。你与父母渐行渐远，最后，你终于再也找寻不到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前不久，堂弟给我发了消息，“姐，这是我写的散文，你看看怎么样？”堂弟是理科生，对语文不太感冒，如今的举动令我惊奇。我认真看了几遍，心下更是惊讶。满满的正能量与真诚的感悟。“姐，我现在觉得读书特别充实，游戏挺没意思的。我每周都会看散文，最近看了…”屏幕这边的我终于笑出声，心下十分欣喜与感动。终于“浪子回头”了。我连忙和小婶开视频告诉了她这一重大消息，小婶笑，眼角是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睛却是异常明亮，像是落满了家乡满天的星光。小婶说，“对了，你二爷爷说小表叔今年回家过年。”“确定了吗？”“嗯，确定了，你二爷爷可开心了，连小曲儿都哼上了，现在正忙着拾掇拾掇家里呢。”我也笑了，心底潮湿而充满暖意。
我这次的回家也并非没有原由，因为已是大三生，却对未来一片迷茫，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我仓皇不已，逃离回家。私底下和父亲聊了我的困惑与茫然，父亲和我讲了很多很多，帮我解决了诸多困惑。夜色如水，我抬头望了望天空，满天都是星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耳边是父亲不算好听的低沉声音，偶尔有犬吠声传来，我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心下是巨大的安宁。
远方之外，还有远方。但于多数人而言，家是唯一的。远方充满诱惑，挑战和苦恼，家带来力量，抚慰与温暖。在远方拼搏的你，请多留意家的方向。给家多留一点时间，给家人多一点陪伴。最好的状态该是与家渐行渐近，而后你便可以收获满天的星光。那才是人生最宝贵的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