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清晨,有着鲜脆的滋味。尚显明丽的阳光折进小屋,潺潺淌了一地。赵师秀微眯了双眼,喟叹被昨日的雨水涤洗过的万物琳琅。
忽忆今日有约。几日前,他邀友人踏访这隐于市林的一隅净土,共赏初夏独有的山光水色。若此刻去迎友人,再赏玩奇景,岂不美哉?披上一件薄春衫,踏上一双杨木屐,他撩衣敛袍踱步出门。
谁知刚出门,清细软绵的雨丝就从眼前颤巍巍的落下。赵师秀抬手抚了抚润湿的发髻,恍然想起如今正是梅雨时节,细雨如丝必是无断绝的。但他决定把蓑衣笠帽遗于屋中,如此至友人家中。翻身上马,那凡种白马似是能明了他的心思,也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他自觉颇有几分“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意趣,几丝“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也慢慢的滋长了片缕水绿与于心胸。
纵马向前。少焉,一片漾着清波的池塘蓦然闯入视线。根根嫩草随着风悠悠的在岸边招摇,条条柳枝把长而有光泽的发辫散进水波涤荡。池塘中央,一只新上清漆的木舟在水面飘荡,一名俏美的渔家女正撒下网。霭霭光晖中人影如剪影,赵师秀恍惚间只觉她所网非鱼,而是那满天际的霞光。另一名少女斜靠船帮,低眉信手拨弄着初露水面的嫩白藕芽,清越的歌声不知飞跃了几户人家。他不觉痴驻良久。回过神,小舟早已荡远,只有那歌声还在耳边潆洄,轻吟浅唱着梅雨时节的朦胧。赵师秀略带怅惘,伴着道旁池塘中一片安宁的悠长蛙鸣向朋友家去。
至友人家门口,一枚铜制小锁静静拴起屋里屋外两个世界。想是出门了,赵师秀只盼他莫要忘记约定,既已赏玩了秀色,便调马归了家。
在家中直等到夜幕降临,早已过了约定时间。纹理已斑驳不堪的木桌上,两青瓷杯中沏好的正山小种渐渐不再冒热气,散发着一种冷茶的涩香。墨蓝苍昊之上,星斗从疏落的三两颗缓缓汇成漫天星河。赵师秀望望挂在侧墙上几乎被磨尽棱角的旧棋盘,将它摘下端方的摆在榻上小几上。拈一颗圆润黑子顺着纹路在手中摩挲,心里想着友人:他在做什么呢?是忘记了我们的相约,还是已在匆忙赶来的路上?会不会是他贪看淼淼银汉而耽搁于途中?棋子在手中无意识的捻搓,他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窗外暮色中。
又是一个时辰,屋中的蜡烛下已凝起一层层晶莹的蜡泪,灯花儿摇摇欲坠,早是一副困倦模样。赵师秀明白,友人大概不会来了。略有一丝被失约的怅惘,起身推开轩窗,夏夜的气息扑面而来。嗅着令人宁静的味道,诗人慢慢释然,在棋盘边盘腿坐下,右手执黑子闲适的敲着棋盘。伴随清脆的敲击声,灯花儿簌簌的从芯上滑落。一派安恬。诗人怔怔的看着,忽又回想起今日所见的那些令人慨叹的美景。画面在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回放,诗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愫,奔到书桌前急急研墨,一首诗一蹴而就:
《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