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断断续续看完了萨拉马戈的短篇死亡间隙,因为早前阅读过失明症漫记对这位作家比较感兴趣,所以想试着了解他的其他作品。只是兴趣是一回事,阅读困难是另一回事,倒不是因为书中对方含糊地表达了什么深奥的观念,而是单纯从行文来说,每个看过这位作家作品的读者应该都被其文本排版和表述折磨过:大段文本集中,对话纯靠分号隔开,有时甚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死亡间歇亦是如此,尤其萨拉马戈的作品喜欢提及首相国王等官方人物,这样表述就更加需要推敲严谨,时不时参入一些冷幽默,若非这点乐趣,我怕是还未读懂就已经神游天外了。
本书的后记中有一段我认为很贴切的描述,萨拉马戈像个文明的黑客,只稍在历史与现实的缝隙里篡改一段代码,就能让原本平常无奇的社会演化过程中突然出现一个bug,由此一切都被颠覆。而死亡间歇中,这个被篡改的内容就是“某一天,人们不在死去。”
这看似是一个优渥的条件,富人们苦苦追寻的长生不老此刻已然实现,哦,这样表达并不准确,因为在本书中并非不老而是不死,长生不死。试想一下,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即将迈入生命的最后时刻,然而随着新年钟声敲响,什么都没有发生,死亡缺席了,而且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他的家人朋友和他自己会在这一刻欢呼,落下感动的泪水,但很快新的问题就出现了。从社会角度上说,没有人死去,未来要如何应对这不断增长的养老负担。本书前半都在探讨死亡消失时人们和社会的反应,从起初的欣悦到后来一系列的麻烦事,而解决方法是,他们不得不将垂死者越过国界搬到死亡仍有效力的地方,而关于这是否算他杀,其中亦有讨论不多赘述。
让我想要写下这篇读后感谈其一二的原因在于后半段,萨拉马戈给了死亡一个具体的形象,一位裹着尸布住在地下室,只有镰刀陪伴的骷髅女士,小写的死亡,喜欢用紫色信封给将死者宣告的死亡。就是这样一位死亡罢工了六个月,然后在某天突然又宣告自己的回归,在她第一次用紫色信封通知死亡回归后,人们知晓了她的存在。后来,死亡开始给每个将死者写信,给他们一周的时间收拾自己在人间的事,直到有一封信不断被退回。对方是个普通的大提琴手,养了一条狗。死亡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例外,而“汝必杀人”的天职让她不想放过其人,她决定亲手把信送到对方手里。
死亡找了一具人类的躯壳,来到了大提琴手表演的剧院,她的神秘与美丽成功吸引了对方,表演结束后,大提琴手对死亡的示好既不安又激动。后来连续几日,他都对死亡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直到在死亡准备离开城市的当天,两人再度见面。死亡来到了对方家,那封紫色的信正放在她的包里,然而她没有交给对方而是亲手烧掉了,要问原因,那当然是他们在一起了。但是,到这里我是很迷惑的,要知道他们俩人也不过认识了一周,况且为何一具骷髅会爱上人类诸如这样的问题,一向讲究逻辑的萨拉马戈却没有多加解释。并且在故事的结尾加上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第二天,没有人死亡。
故事好像又回到了开头,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段才是头,而所谓的没有人死亡究竟是指“本该死去的男人没有死亡”还是后来“人们又进入无法死亡”的轮回。当然,也许我们该抛开这种多疑的表述而从更加广阔的感情上来说,爱让原本身体上的“死亡”消失,同时爱也让“死亡”本身活着,让它变得明媚鲜活长出血肉,融入人间。爱与死的生生不息,互为因果,或许才是作者想要传达的内容。只是我认为后半段的处理委实有些倒果为因,也许是因为我无发共情作者所理解的爱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