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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土拨鼠之日》讲述的是气象播报员菲尔在普苏塔尼的边境小镇报道土拨鼠日——2月2日时,意外陷入时间循环。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下一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尝试各种方式打破循环,并在过程中逐渐成长,最终找到生命的意义。菲尔从一个消极、厌倦的人,逐渐变得乐观、积极向上,最终成为镇上人人称赞、备受欢迎的人。生活在一个看似日复一日、重复相似的世界,也可以过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每天早上醒来,你会觉得新的一天开始了,晚上,你又会感觉今天其实又是在重复昨天。当然,突发事件的时候会有很大变化。
记忆犹如一张老旧的唱片,在脑海中旋转,播放着过去的片段。在我的记忆深处,说书人的存在,为单调的日子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在我枯燥的童年生活中,有两位说书人令我难以忘怀。一位是泗阳县黄圩乡启明八队的陈尼高,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有点烟叶孝敬他,即可以给你来上一段。另一位是我的父亲,当年被错划为“坏分子”遣送回老家务农改造。
记得有一次,我偷了父亲的一把烟叶,叫上隔壁的小伙伴一起去村西头陈尼高家听书。陈尼高似乎早就盼着有人邀请,尽管脸上没表情,但从他答应时的干脆利落以及迅速进入状态的模样,便能察觉到。
陈尼高清了清嗓子,说道:“张先生擅长说说《三国》,我的擅长说《杨家将》。”话音刚落,他突然大喊一声:“ 却说杨业部父子之兵,于平原旷野,排开阵势。忽见一彪军,旌旗落日,尘土漫天。杨业出阵视之:一员大将,唇青面黑,耳大昭睁,乃耶律沙也,横刀勒马问曰:‘来将是谁?先报姓名。’杨业笑曰:‘“无端逆贼,妄生边衅。今日救死且不暇,尚敢问吾大名哉?’耶律沙顾谓军中曰:‘“谁先出马,挫宋师一阵?’言未罢,骑将刘黑达应声而出,纵马舞刀,直取杨业。杨业正待亲战,五郎杨延德一骑飞出,抡斧抵住交锋。两下呐喊,二将鏖战。刚刚战到第七个回合,延德卖个破绽,转马绕阵而走。黑达要建首功,骤马追来,马尾相接。延德绰起利斧,回马当面一劈,将黑达连头带盔,劈落马下而死。番将耶律胜纵骑提刀,要来报仇。杨延昭挺枪迎战。两马相交,杀做一团。延昭奋枪一刺,耶律胜翻鞍落马,血溅尘埃。正是:阵上番官拚性命,征场宋将显威风。”
我本以为,陈尼高说书时的语速会舒缓而凝重,可他进入状态后,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又似相声演员的贯口,滔滔不绝。一时间,面前的沟壑、沟对面的黄土地、远处的山峦,仿佛都化作了杨家将纵横驰骋的战场。就在我听得入迷时,陈尼高不说了,可能是等待下次再孝敬他烟叶了。
陈尼高提及张先生也就是我父亲原来擅长说“三国”。那时只看过《三国演义》连环画的我,满心期待能听父亲说书。终于有一天下午,天下起了雨,父亲闲了下来,我们几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来到我家西屋。我对父亲说:“大大,听说你会说三国,给我们说一段吧!”
父亲不像陈尼高那般迅速进入说书状态,他吸了两口旱烟,任由烟缕从口腔缓缓逸出,先是看了看我,然后说:“赵云一路到处打听糜夫人的下落,有一个百姓说看到糜夫人受了伤,在那边的墙内坐着。赵云催马向前,走到前边的土墙下看到糜夫人坐在墙下的枯井旁哭着。赵云急忙下马拜见糜夫人,请糜夫人上马。糜夫人说自己受伤了,会拖累赵云,坚决不上马。赵云十分着急,再三请求,说:‘夫人不听我的话,追兵到了该怎么办?’糜夫人把阿斗放在地上,自己翻身跳进身旁的枯井里去了。赵云非常悲伤,又恐曹兵盗尸,只好推倒土墙掩盖枯井,把阿斗放在胸前系好,跳上马奋力冲杀出去。曹兵追截上来,赵云杀开一条路又被围住,赵云拼力杀开,正要往前冲,一下子掉进路旁的土坑内。曹兵急忙围上来,突然一道红光升起,赵云那匹马从坑中一跃而起,跳出坑外。这时曹兵又有两员大将赶到,赵云拿着青釭剑四处乱砍,杀退曹军冲出重围。曹操在山上观战,看到赵云勇猛无比,大喊:‘将军留下姓名!’赵云一边骑马飞奔一边喊:‘我是常山赵子龙!’曹操急忙下令以后见到赵云必须要活捉,不得放箭。赵云保护阿斗逃离大军,身上沾满了血,一路奔跑十分劳累。马上就要过长坂坡了,坡下又冲出来两员曹军将领。赵云再次奋力拼杀,杀了将领往坡上冲去,身后曹兵又追上来了。赵云到了桥边,看到张飞举着长矛立在桥上,急忙大喊:‘翼德救我!’张飞赶忙让赵云过去,自己来挡追兵。”这番描述让我听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惊叹,原来父亲肚里装着这么多故事啊。
时光匆匆,几十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陈尼高和父亲这些“说书人”都已相继离世。他们当年以劳动为生,说书纯粹是出于热爱,不图任何报酬。他们阅读书籍,消化吸收书中的内容,加入自己的创作,在那个年代,这是故乡土地上的人们为数不多的文化享受。
那些精彩的说书故事,在我心中种下了文学的种子,孕育了我对文学的仰慕与追寻。有了文学这根精神缆绳,此后即便在最困难的日子,我也能找到心灵的慰藉,寻得快乐的源泉,触摸到故土深沉而炽热的心跳。
有些人比如我这样的人习惯用文字记录生活,写日记、拍照、录影,封存某个细节,试图记录过去,让过去成为永恒。而有些人则选择顺其自然,接受遗忘的必然性,让记忆像流水一样自由流淌。这些都是每个人的权利,无所谓对错,只是习惯和喜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