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一次关上这扇门,吃力的插上门闩,不住地喘息似乎是证明着这个看上去已经快要入土的老家伙还企图着用他那枯朽的手指触碰着一个叫“生”的姑娘发梢。
破破烂烂的一间客栈,只有当风将窗纸吹的哗哗作响的时候,才会显得热闹一点,不再那么冷清。也许那个连门都没有的破庙在晚上也比这里有生气吧。这哪里像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客栈,倒像是一个进来就再也出不去的坟场,一个好似毫无生气的守墓人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的枯等,等外面的人进来?或是等里面的人出去…………
作为一个客栈里的小伙计,生活就是那样的平淡,淡的就像碗里的水,没有一丝波澜,唯一的盼头恐怕就是每月从掌柜的那里多领几个铜板儿,娶妻生子?恐怕刚要想下去就要被客人呼来喝去,时间久了,也就不再想下去了。但其实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小盼头,每个月刚发工钱的时候,都要去镇东头的那家豆腐摊子上吃一碗豆腐。青色的瓷碗里放上一块白嫩的豆腐,每次吃之前总是得端详一阵儿,一半是看豆腐,一半是看那卖豆腐的人……
小伙计没什么见识,只是偶尔斜靠在客栈门前偷懒时听客人们说过玉石这有钱人有的物件,青得就像是湖中的一汪碧水,白得就像美人的脸蛋儿。水到是见过,可也只是一个不大水洼,至于美人………就更难想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那碗豆腐,心里正是觉得那所谓的玉石,恐怕也就像这样罢了——青青白白,狼吞虎咽的把一碗豆腐吃下肚,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个青瓷碗,连同三个铜板递给那个姑娘,眼睛总是从那个姑娘额前的发丝一扫而过,不敢多做停留。
也许……是手里的铜板不太够分量吧。
转身离开后,却又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滋味,一定是吃的太急,下次!下次一定要尝出真正的味道!
之后,总有一个年轻的小伙计经常在那个摊子前要上一碗豆腐,细细的端详好半天…………
如果说夜晚的惊雷还不能将人们从梦中惊醒,那么,如雷鸣般的马蹄声足以踏碎这平淡的梦,人们在这狂雷怒风般的侵略下就像是卑微的蚁虫一样,只能瑟瑟发抖,被碾碎…………
一夜的雨却没有彻底浇灭这小镇里的战火,同样也没有冲淡那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
雨停了,雷声也远了,地窖中终于有了点点光亮,从眼中闪起的对生的光………费劲的爬出地窖,大火过后的残烟吸进肺里,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嘶嚎着,跌跌撞撞的跑在一片狼藉中,想要把塞满胸中的那些东西甩出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双腿一软跌在那里,那个很熟悉却又陌生到可怕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姑娘。
他是爬到她身边的,他颤颤巍巍将自己那混杂着雨水和血水的单衣用力的裹在她身上,不漏一丝缝隙。泪水模糊了眼睛,可他却好像看见,那青色瓷碗连同碗中的豆腐,在马蹄踩踏下碾碎在地上——那是一抹被践踏的青白………葬在了泥土里!
一盏破旧的油灯中豆大火苗是这一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仿佛马上就会熄灭,一个如干尸的老人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只满是缺口裂痕的瓷碗,就像是用碎片拼凑的一样,淡淡的青色和这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而碗里……什么都没有。
老人用手摩挲着这个破旧的瓷碗,仿佛就像摸着一块美玉般,眼里的爱惜让浑浊的双眼都深邃了些。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过,将这唯一的光逝去,老人也没有了重新点燃它的兴趣,黑暗中摸索着,挪到了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缓缓躺下,闭上了双眼,连呼吸声都慢了下来………
梦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一个摊子前,手里拿着一对玉人,一个青色,一个白色,眉眼都与她一般无二。这一次,他的目光望向了她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清澈而又美丽,她也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和欣喜。
小伙子把两个玉人轻轻放在她的手里:
“喏,这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