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程家墩的时候,天下着雨,很细微的那种,像是瀑布坠落到石头上溅起的水雾,还有飞舞的玻璃丝。
天,阴沉着,没好脸色,有人欠它什么未还似的。我从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知道在下雨,两根雨刮器“吱吱呀呀”不时地来回扫一下,清晰一阵复又贴上模糊的膜,反反复复如同村庄在我心中的模样。
一头扎进村庄,感觉静静的,像钻进原始森林。
和村庄的距离貌似很近却又遥远,回来一次像走远方的亲戚一般难得。停下车,我直奔母亲家的大门,门似关似开,当中的缝隙小孩侧着身子能挤进去,却又推不开,连着两扇门的是一根闪着黄铜般颜色的链条锁。
没见到娘,我便在场地上来回踱步。几只被塑料网拦着,上面青瓦顶棚子里的母鸡有些紧张,它们听到脚步声,慌慌地拥在一起,昂着头,鸡冠涨得通红,交头接耳,嘴里不停地“咯咯咯”声,似在议论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知道娘没走远,她的脚已不方便远行,据说上回街也得下好几天的决心。我定了定神,想喊一声:娘,你在哪里?声音发不出来。村庄太静了,我不知道发出来的声音村庄还能不能听懂,会不会惊散桦树枝头上的几只麻雀,抑或声音一出来便被这细雨润软而改变了腔调。记得小时候,锅屋顶上炊烟还未飘逝,母亲就扯起嗓子在门口嚎叫了,她肯定是怕自己的孩子肚子饿了,不会有其他什么顾忌的。如果天黑了,听到哪家的母亲叫孩子,那一定是在给那个孩子喊魂。村庄的声音都带有地方色彩。
没有顾忌的还有鸡舍里的大公鸡,它们叫醒了村庄,叫醒了太阳,叫得日子匆匆忙忙的。还有陪着鸡嘠嘎叫的鸭子,长一声短一声,三年没吃饱肚子似的猪,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的噈噈乱语,低沉而又绵绵的牛吼。村庄很热闹,即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声犬叫也能引起一阵一阵的附和。
那时的村庄没有秘密,即便有点,顶多捂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有发布会迫不及待在河边、在一阵阵捣衣声中开场。秘密便随着河面的涟漪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