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风冷。路灯像一只只昏黄的眼睛,半睁半闭。
我在等。
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刑罚。比凌迟还残酷。
“糖炒栗子嘞——香喷喷的糖炒栗子——”
苍老的叫卖声,像一把生锈的小刀,割开了夜的寂静。
抬头望去。街角,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小车后。车上,炭火跳跃,像一只只红色的眼睛,栗子在黑砂中翻滚,发出了噼啪的声响,那声音像是一首古怪的歌谣。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奶奶。老得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一样。脸上沟壑纵横,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牛皮纸。
我走过去。“来一斤。”
老奶奶眯起了眼睛,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她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装着栗子。“小伙子,等人呢?”
我点点头。
“一个姑娘。”老奶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像一个黑洞。“会来的,栗子香,姑娘闻着味儿就来了。”
我苦笑。这算什么逻辑?
“这栗子……”我剥开一颗,金黄饱满,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真香!”
“祖传秘方。”老奶奶得意地扬起下了巴,像一只骄傲的老母鸡。“吃了还想吃,包你忘不了。”
我将信将疑地又剥了一颗,送入口中。
外壳酥脆,内里软糯,甜而不腻,齿颊留香。
确实好吃。
一颗,两颗,三颗……
根本停不下来。
我像着了魔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
“奶奶,你这栗子,加了啥?让人吃了上瘾啊?”我开玩笑地说。
老奶奶神秘一笑,眼神闪烁,像藏着什么秘密。“加了释怀。”
我愣住。释怀?什么玩意儿?
“释怀的味道,最香甜。”老奶奶又笑了,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风更冷了。
一斤栗子,见了底。
肚子撑得像个皮球。
我苦笑着,摸了摸肚子。“奶奶,你这栗子,太好吃了,吃撑了。”
老奶奶呵呵笑着:“年轻人,跑跑就好了。消化消化,还能再吃一斤。”
我摇摇头,这老太太,真是个做生意的高手。
我开始沿着街道慢跑。
冷风吹过,栗子的香气,依然萦绕。
释怀的味道?
我开始思考老奶奶的话。
释怀……是什么味道?
是甜的?是苦的?是酸的?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里,空空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会来吗?
我抬头望向天空。
夜空漆黑,没有星星。
只有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像一只孤独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我停下脚步,弯下腰,捂着肚子。
不是因为撑的。
是因为心里难受。
我突然明白,老奶奶说的“释怀”,不是什么调料,而是一种情绪。
一种刻骨铭心的情绪。
一种让人痛彻心扉的情绪。
她,终究还是没有来。
我苦笑。
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来。
我转身,走向街角。
老奶奶的小车,已经不见了。
只有几颗散落的栗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像我破碎的心。
风,更冷了。她,会来吗?
我也不知道。
但我突然觉得,即使她不来,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我尝到了,比栗子更甜的味道。
那就是,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