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面提到黄茅道士祈雨的故事,结局是皆大欢喜。可是现实生活当中若是遇上大旱恐怕就不尽如人意了。应该就是听故事那个夏天,正值中稻抽穗之际,老天爷却开了大玩笑,连续猛晴十来天,整个农田被晒得开了裂。
说实话,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想让自家的田里灌满水,让自家禾苗能够多撑一两天。因此为了那一点点水整天奔波,甚至整宿都不能合眼也在所不惜。当时听说流行打降雨弹(其实就是干冰),村里也想过这一步棋,可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眼看旱情越来越严重,队长便想方设法找村支书商量对策,很快,水源就从上头院子引了过来。
按理说,解决水源问题后一切就好办了。但有这么多农田要救,在如何实施救助方案上大家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农田在上面的人说要先救,因为离水源近,效率也高。农田在中心的人就不干了,我们家的田全在后面,要是等你们的田灌饱了,那我们的田可以放一把火烧了得了?也有些人前头后头都有稻田,干脆就不吭声,也难得吃罪两头。争论来争论去也没得个结果,还一个个赤脖子上脸的,在村长还没有拿出个合理的方案之前,谁也不愿意让步。后来有个长者提议,让大家都优先救一块稍微最近的田,然后再按照从上到下的原则放水,谁都不能去搞小动作,一切以队长的号令为准。村长见大伙没吭声,就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抓阄来决定先后顺序,他随意从地上捡了个草把子,将干枯的稻叶剥去,剩下中间的梗子。特意搞得长短不一,让所有户主来抽签,每个人只能拿一根,是长是短自己认命。抽到长签先救田,如果抽到最短的那也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白天在队长等人的监督下,方案得以顺利实施,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可是一到晚上,水路就逐渐向大农里转移,再加之天又黑,总担心有人会搞名堂,索性集体出来守夜。老妈跟我说,为了水路能及时到我们田里,也要加入队伍,并吩咐我多穿一件衣服。
到了大农里后,我和老妈原本在一起坐着的,但是听到浚边有很多大人小孩在聊天,我也就凑了过去。只见几个汉子在那里抽烟,由于条件艰苦,能够抽包白沙烟就算是高级的了,当我给大伯递过打火机的时候发现他的烟盒子上写着是“老司城”几个字。他们边抽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脸,但能听到被烟呛到后,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尤其是最后将嘴里的痰吐出来的那一瞬间,格外刺耳。
我听着他们在那里讲味,眼皮子却直打架,哈欠连天。大伯便把他身上的那件蓑衣盖在我的身上,让我在人堆里面睡了半晌。等我一觉醒来,只见大伯还在那里抽烟,周围静悄悄的,其他人也熟睡了。我问大伯,为什么他们不回去睡觉了?大伯打趣地反问我,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我说,我娘要我在这里守水,我们家的那块田干得厉害。大伯用他那只粗糙的手摸摸了我的脖子,说:“成成你回去睡吧,等下我给你看着,我在这里没有谁敢动的。”我听大伯这么说就开心地跑到老妈旁边去了,她在扒带长丘(田的名字,36丈长,很窄,像妇女将孩子背在身上的“扒带子”)的口子上面坐着,这里我们一连就有两块,加起来占了我家总数的一半,老妈说我是“黑人”,因为我没有分到田。说来也算幸运,我们扒带长丘电线杆处有一口水井,但最多也只能保住长丘的前半部分。当时老妈为了让旁边那块田也分享到一些水源,于是在这田埂之间安了一根掏空的竹筒子,让水从一块田流向另外一块。
我把大伯答应给我们守水的事情告诉了老妈后,老妈便决定先让我回家睡上一觉。刚走上大马路,她突然想到了上面还有一块田是在分水。白天的时候,上面分水是很自觉的,这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防了。我们蹑手蹑脚地从农田一路往上走,微冷,我尽管穿了两件衣服,但依然感受到夜间的寒气。月色像刮花的镜子,月亮躲在云层里面,光线不强,倒也不影响走路。一路上蛙声不断,还伴着阵阵凉风,整个院子阴森森的。
过完朱家桥,那里有一个小斜坡,如果站在下面是根本看不到上面情况的。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上面有火星子在闪,估计是烟头发出的光,大晚上的又不太敢确定。正当我们走上去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巨响,后来才知道是用锄头扑通打在水里发出的声音。我当时被吓了一大跳,打了一个趔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不知道老妈是不是也被吓到,我没看清她的脸,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应。老妈即刻在我的额头上面哈一口气,说了声“呸瞅”,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老妈很显然知道有人在那里装神弄鬼,故意提高音量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撞见鬼了!”那人立马回应道:“你们娘俩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啊”。老妈不紧不慢地接了话,要是大早回去,就是到明天早上水路也进不了田吧。等我们走近用手电筒一照时,水路果然已经被刚刚那个人切断。
那人感觉到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到:“刚刚才挖开的,没有多久呢。”,然后扛着锄头灰溜溜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老妈原本和我只打算去看一眼图个心安,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就直接回家补觉的。这样一来,我们只好在这里守个通宵。
那个夜晚,其实一直想睡,但是我不敢入睡;一直希望看到天空中最亮的星,却直到天明也没能实现。守在在里,其实是在守护禾苗的血脉,守护一份希望,一想到自家田里的禾苗正在喝着水,拔着节,抽着穗,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我在这里跟亲爱的读者你慢慢叙述的时候,内心是很平静的,就像余华写《活着》通过福贵讲述一样,对于过去我保持一颗感恩的心,有喜有悲才是生活的全部。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人人都得生存,更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无意去怨恨或指责,只想记录那个时代给我独特的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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