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三汤面的小贩阿晨娶了娘子,娘子进门那日,贺府跟在严小二爷府后面备了厚礼。众人好奇两口一模一样的箱子里装了何物,只是这新娘子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话,谁也不敢窥探那里面一丝一毫。
“阿晨,你我今日大婚,严阿哥和我阿哥该不是送了两大箱毒酒给咱们吧哈哈。”贺芊香故作玄虚笑两声,被夫君阿晨无奈看着,阿晨知娘子对舞刀弄剑奇毒烈酒从小都喜爱,纵容一笑开口“娘子,与我成婚,你可开心?”“夫君,你为我做一辈子的三汤面,你可愿意?”
“芊芊娘子,阿晨心悦与你,这一生顿顿为你做三汤面,你可别腻了为夫。”
媒婆催促这对新人快行礼,天地可鉴,他们行高堂之礼时,其中一口箱子动了起来,吓坏众人,只见一浅蓝色外衣的男人冲破箱子,站了出来。
“阿香阿晨,高堂还没来,要拜谁呀,”严浩翔走到新人身边,拍了拍阿晨的肩,
贺芊香掀开盖头,一把抱住严浩翔“严阿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哥哥呢?”
“傻姑娘,你大喜的日子,我和你哥怎能不来,再等等吧,他就快来了。”
马蹄声愈来愈进,贺芊香跑出屋外,她听见丝骓的马踏声了,贺峻霖一袭白衣,腰间红色凤纹玉佩耀眼入众目。
贺芊香抱紧哥哥,像个小孩子一般,哭得止不住泪。
“哥,两年多了,你都没回来,桂花树每年都落最香最浓的桂花,我在树下等你等得好苦,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其他人都散了,连媒婆这些人都走了。
“阿香,傻妹妹,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前线战事吃紧,事态紧急,我没法给你写信,不信你问你严阿哥,哥哥不骗你。”
严浩翔在贺芊香的注目下,点点头。
阿晨把他们领进屋内,“浩翔,峻霖,一别三年,你们可好?”
贺峻霖看着昔日好友,他觉得阿晨瘦了“阿晨也学会问人了,是不是阿香给你教的,这丫头最会捉弄人,多谢你照顾阿香,我今日把阿香托付给你,今后你们定要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可好?”
“哥,打了几年仗,你变得跟原来不一样了。”阿香喝了一口茶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阿香。”
严浩翔吃了几口点心,正要说话,发现贺峻霖在桌子下的手悄然无声地握住了他的。
掌心温热,贺峻霖皮肤温度较低,他回握着那双手就开口“我们贺小将军风度翩翩,眉目耀明,一路打到敌城那边,敌城的女人没有谁不对我们贺小将军的脸痴迷,你说对吧,贺小将?”
贺峻霖用那只没被包着的手把严浩翔的手偷偷捏了一把,“严小将,我看你啊,是晚上想跟我切磋一下吗?”
阿晨阿香知道他俩又要开始了,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浩翔,你娘似乎给你张罗婚事,前几日我在卖汤面时,偶然听见食客聊天,他们说你娘想促合柔国公主跟你的亲事,亲自跑了一趟柔国。”
严浩翔看贺峻霖脸色不太对劲,解释道“霖霖,我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待我问了我娘,如果是真的,我会跟他们说清楚,我有爱的人了。”
贺峻霖受不了自己一副吃醋样子,“阿香阿晨,咱们继续,接下来该拜高堂了吧,我和严浩翔一左一右,你俩就拜我们,快点。”
四个人磨磨蹭蹭的搞完仪式,阿香非要和哥哥拼酒,兄妹俩都喝多了,阿晨抱起阿香回了房,严浩翔没坐轿,而是背着贺峻霖朝自己府上去。
严浩翔一步走十步望,贺峻霖趴在他肩上迷迷糊糊说话。“皇后娘娘如果真的让你娶她,你要怎么办?”贺峻霖打了个酒嗝,又道“你在军帐中和我的种种,作数吗?”
帝后的小儿子严浩翔生来桀骜不驯,锋芒外露,尤其是他作战排兵的技法被众多大将赏识,十六岁跟随护国军出击阵前,那一仗打得敌军四溃逃窜,从此声名鹊起的严浩翔被众民褒赞佳话,与他齐名军阶上一层的贺峻霖第一次与严浩翔正面交谈,还是在践行仪式上。
荒野沙间,十万大军听将号令。那时贺峻霖还是父亲贺川大将军麾下影胡军的头儿。面对气场丝毫不输给他的严浩翔,他说“六殿下可知战场的残酷,此一去你我或许都会命陨血泊,帝后知你担家国大义,忧百姓疾苦,我敬你心怀社稷,不虑自身的大丈夫精神,那便跟我一道,成战必不败之地。”
严浩翔一身盔甲英俊傲然“贺小将,你我定会大捷而归。”
那一战凯旋全胜。
自此严浩翔与贺峻霖成了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代名词。
回府路天星作伴,严浩翔侧头轻嗅了贺峻霖散落垂下的乌发。
“霖霖,大哥继皇位,二哥掌司法,三哥通文书,四姐五姐喜乐器女工,都已嫁人,而我善武。母亲最疼爱我,我同你的事,她要是知道了,会支持我们的,还会劝父亲接纳你。”
“严浩翔,你哪里来的自信?”
“军中所为,皆是情到深处,你我之间,就如这皎皎弯月,在我眼里心里弥足珍贵,我不是自信,我是觉得你值得他们的喜爱。”
“要是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你跟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换得今天的太平,就算不能世代太平,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无愧于自己和这片土地,他们不能同意我们的话,我便带你去闯荡江湖,然后咱们寻一处地,盖几间房,和江湖人士聚一场酒宴,打上几天几夜,逍遥自在的过下去。好不好?”
贺峻霖彻底不言,他轻微的呼吸声缓缓而出,睡得沉了,严浩翔把他放在床上,脱了鞋束下绾发,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严浩翔到的时候,帝后还在后宫用夜宵。
行过礼皇后拉着严浩翔坐着,久违的一家人坐在一起。
“娘,你觉得贺峻霖这个人怎么样?”
“贺大将军之子样貌上成,骁勇善战,文采胆略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爹呢?觉得他怎么样,”
“我儿今日为何问起他来,正如你娘说的,贺川生了个好儿子,只是前几日我听贺川说,他儿子在求娶姑娘方面,不是很积极配合。你知道这事吗?”
严浩翔猛得跪下“爹娘,听我说完,”帝后尊重儿子,点点头“我这辈子不会娶什么公主千金,爹娘,儿子有一个爱了很久的人,他叫贺峻霖,是贺川大将军的儿子,我和他一直如同伴侣那样在一起生活,不管是曾经在军营,还是如今回了朝,我都只想着他一个人。希望你们不要阻拦我们。”
帝后听完儿子一席话,先是一愣,皇后反应过来,搀起儿子,又自己坐下。
“浩翔,你可知母亲为你的亲事去了柔国一趟,如今你却说你爱贺川之子,你是我们最小的儿子,母亲绝不会为难你,自古以来爱情是最琢磨不透的东西,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我只问一句,你们两个决定好了吗?”
“我跟他,早在战场上就把生死绑在了一起,他是我拿命守的人,我的后背向他面对,守了他,就是守了我的命,娘,如今还要问吗?”
许久皇帝开了口“浩翔,你走的路和你的哥哥姐姐完全不一样,既然你看到有一条如此特别的路畅通往复,那你便去走,从小到大你的事情几乎都是你自己决定,好比学了武上战场,都是你自己选的,孩子,我跟你母亲设个家宴,到时请贺家一起来。”
“今日我便对他说,你们一定不会阻拦我们,他那时还不信我,明日我就告诉他,还请爹娘言语上别为难他。”
皇后眼眶泛泪,她的小儿子说起那人,眼睛都在笑啊。
“傻孩子,吃了亏可别找娘诉苦。天很晚了,回去吧!”
帝后一整夜睡不着,小儿子这事震惊了他们。
第二日辰时,贺川夫妻俩被召进后宫。
“贺将军,贺夫人,我有话直说了,我的小儿子和你们家的孩子早已私定终身大事,我做母亲的想为儿子求个亲,不知你们可愿意?”
贺夫人还在思考,小女儿嫁了人,只剩下一个,便是贺峻霖,殿下难不成是跟我们家老大,猜到四五分,惊吓得不轻。
“皇后娘娘,老臣一介武夫,遵循的是家国礼法,朝堂律令,如今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管教不严,教子无方,老臣愿请辞回乡,带着孩子,绝不让他们再相见。”
皇后没想到,贺川会是这个态度。
“贺夫人意下如何?”
“不知皇后娘娘对他二人之事了解多少?可否告知我,让我再做打算。”
当皇后把严浩翔的话传给贺川夫妻,贺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皇上的意思是,咱们两家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宴,也是侧面告诉他们两个人,我们不反对他们,你们怎么看?”
贺川没法接受这件事,回到府让贺峻霖亲口说出来。
“爹娘,我爱他,儿子不孝,无法遵从你们的想法。”
“当娘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平安幸福,阿霖,你们两不该这样,听娘一句,离开他,咱们一家人搬回老家,我和你爹会在那里为你寻一门亲事。”
贺峻霖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做不到,求你了娘,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贺川久久望着儿子,他与夫人一生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嫁给卖汤面的,儿子又跟六皇子牵扯不清,他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失望地说“阿霖,你走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不要回来了。”
贺峻霖磕破了头,小厮馋着他走出去,严府的轿子落在门口,严浩翔从里面出来,扶着贺峻霖上轿直接去医馆。
“他们不同意我们,严浩翔,”
贺峻霖半个身子都靠着严浩翔“没事的,他们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给他们点时间,霖霖,就算他们不同意,你也不许离开我。”
“我们说过的,不弃不离。”
待进了医馆,熟悉他们的王大夫给贺峻霖包扎了伤口后,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阿晨阿香赶来医馆,阿香一见贺峻霖便抱住了他“阿哥,别难过,我和阿晨支持你们,你和严阿哥同位军将,又生得英俊潇洒,你二人乃是天作良缘,我看配极了。”
严浩翔听得发笑,“小丫头讲话在理,我和你阿哥确实般配,是吧霖霖。”
贺峻霖没理他,阿晨接了话“你二人如何打算?”
“像你们一样,踏踏实实过日子。”严浩翔说
帝后设家宴那日,贺川夫人称病没到场,贺川带着女儿女婿坐在帝后左侧,严浩翔拉着贺峻霖坐在帝后右侧,只听得皇后开口“我儿倾心贺公子,贺公子也中意我儿,贺将军就成全他们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求你了。”
“臣惶恐,皇后娘娘万万不能如此说,其实我的意见不重要了,殿下无论如何都会与阿霖在一起,我这个当父亲的,看不到我儿留后了。”贺川坦言
皇帝宽慰了一番贺川,看见阿香阿晨,“今日总算亲眼见到了你们二位,常听浩翔说,阿晨的汤面一绝,阿香做的红枣糕很好吃,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了?”
“承蒙皇上夸奖,我和夫君这就去做,”阿香拉着阿晨离了席。
贺峻霖有些心不在焉,母亲没来,还是不喜他与严浩翔的事。
帝后跟贺川说话,严浩翔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霖霖,可有些困?”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母亲,有些难受罢了。”
还在军营时,严浩翔第一次偷亲贺峻霖,还是趁贺峻霖入睡后,身侧的他才敢轻轻细啄一下贺峻霖柔软唇瓣。
今夜他把贺峻霖拉到僻静无人角落,发了狠的咬他嘴和脖颈,待贺峻霖吃痛,他又舔舐起被咬过的地方。
“别,严浩翔,又痛又痒的,”贺峻霖躲闪着“攻击”
“霖霖,别想和我分开,就算你母亲不同意,也要继续爱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严浩翔是怕了,才会疯了似的亲吻爱人。
二十岁那年他便失去过一次贺峻霖,当时贺峻霖带着一小队人马偷袭敌营粮草,打算一把烧光,却中了计,后被俘虏。严浩翔赶来救人,看见贺峻霖全身被鞭子抽打到无一处好皮肤,人已经疼得晕了过去,眉头始终紧锁。他忍着心痛,把贺峻霖抱起来,亲亲他的额头“霖霖,我给你呼呼,不疼。”
入夜深凉,弯月又在他们头顶高高挂起。更夫打更望见巷口那对人,年轻的更夫还未婚配,只看见人影轮廓交错缠身,顷刻间便红着脸小跑开。
“你吓着他了,”贺峻霖整着衣服说,严浩翔看着他“人都跑远了,道歉也来不及,我送你回府去吧。”
贺峻霖母亲一连半年都闭见儿子,她差人把一纸条塞给儿子: 阿霖,与六殿下分开,否则母亲至死不同意你们。
贺峻霖回复: 我与他生死不离,这辈子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对不起娘。
阿晨送他们出城,马车里的贺峻霖额头被纱布裹着,轻微昏迷。
“阿香就快要生产了,孩子出生时你们会回来吧,浩翔?”
严浩翔怀中人轻哼,似要苏醒,片刻又平缓地呼吸。“看他,我怕他难过,如果他要回我就带他回来,他不愿的话,我们再等等。阿晨,孩子想好名字没有?”
三汤面小贩阿晨倾心贺小姐多年,承蒙阿香青睐,他想起阿香站在煮面锅前问他“老板,为何要叫三汤面?”
那时他答“我的面一勺酱油,一勺盐,一滴香油,配上软喷喷面条,组成了三汤面。”
严浩翔在马车内护着贺峻霖,阿晨继续赶路“叫他彩弦,小名馅儿。”
他们离开京城半月后,阿香的孩子出生。人人都说这孩子随了舅舅,好看的紧。
贺母抱着外孙,看着婴儿软软糯糯地朝她笑,眉眼间那股神态和儿子贺峻霖小时候像极了。
阿香看出母亲的忧虑,同她落座一处“娘,阿哥已经走了快一年了,你可有些想他?”
“不想,他早已不是我的儿子,莫要提他。”贺夫人脸色微变。
阿香当了母亲后,才明白没有人不挂念孩子,叹气着母亲说“自从有了孩子,我便开始理解母亲,你觉得阿哥跟严阿哥这辈子不会幸福,两个人大逆不道违背天命,可娘,有严阿哥在,阿哥他才不会孤单,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感情存在,阿哥这样的人,我不觉得有哪个女子得以匹配他。严阿哥与我阿哥心悦多年,一路走来,阿香看到的都是他们紧牵的手。你就原谅阿哥吧。”
贺夫人把孩子交给阿香,自己出去走走。
街上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派热闹,贺峻霖和严浩翔打马经过,贺夫人在一角望见儿子,贺峻霖没发现他娘,母子擦身,贺夫人早已掩不住泪,用手绢擦拭,情绪平复后回到贺府。
贺川询问夫人眼睛红肿,被夫人搪塞过去。
他又道“今日边关告急,皇上召回六殿下和儿子,大军明日启程,夫人可有话要我带给他们?”
贺川披甲穿靴完,从夫人手中接过信,大步跨出府门,骑上马直奔大军所在。
严浩翔和贺峻霖等候多时,如今他二人的事在军内早已不是秘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谁敢在他们面前拿这事挑衅放肆。
“阿霖,这是你娘给你的,”贺峻霖接过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字——盼我儿平安归来
“霖霖,你娘这算是同意我们了吗?”
贺峻霖摇摇头,前方大军顺直道而行,渡河进入交战地,那封信被贺峻霖放在衣夹缝内,一声马蹄响,尘土飞扬。
这一战用了整整一个月,严浩翔和贺峻霖双双负伤,班师回朝中,严浩翔伤势较重,高烧不退,急坏了贺峻霖。
他守在马车里,握着严浩翔的手不放,听得严浩翔胡乱呓语。喂了退烧药, 人才逐渐入睡。
帝后都在城楼门口等候,阿晨和阿香带着儿子,贺夫人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无法再狠下心,跟着大家一块迎接大军。
贺川和贺峻霖参完帝后,皇后娘娘看见小儿子的模样,大喊一声叫最好的太医来。
贺峻霖看了一眼母亲,母亲欲言又止,她发现儿子眉目有一道起痂的伤口,离眼皮很近,“娘,我回来了。”
“平安回来就好,娘想了很久,不拦着你了,等六殿下伤势痊愈,你们一起回家来吧。这是我去金身寺求的平安符,你和殿下一人一个。”贺峻霖接过平安符,看母亲转身走了。
严浩翔在宫内接受太医诊治,贺峻霖为方便照顾,与他同榻而睡。几天过去了,严浩翔苏醒。
“你终于醒了,好几天都昏昏沉沉的,吓死我了。”
“霖霖,口渴。”
贺峻霖喂严浩翔喝了少量水,严浩翔非要贺峻霖睡到他身边,两个人说着悄话。
“娘求了两个平安符,还说等你好了,跟我一起回家。”
“我现在就好了。”说着就要起身的严浩翔被贺峻霖拉回床铺,“不急,等你身体恢复后再去。”
“都听你的。”
贺峻霖枕着严浩翔肩窝,他看天色未明,困倦意袭了上来,闭着眼继续入睡。这一觉直至天边彩虹现头,照亮万物时才醒来。
馅儿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奔到站在贺府门口的舅舅腿边,贺峻霖抱起馅儿,严浩翔捉弄孩子,跟他玩躲猫,逗得馅儿咯咯发笑。
“霖霖,小孩都这样可爱吗?”
“不是,你现在也很可爱。”不等严浩翔反应,贺峻霖嘴角噙笑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