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艳
第一次见到阿艳的时候,我正低头看手机,头顶的路灯是灭的。阿艳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前面,又白又红,惊的我好险叫出声,虽然阿艳这个名字是我取的,但我发誓是惊吓不是惊艳的惊。
阿艳是那种不属于任何高贵品种的土狗,纯白色,本可以在其他流浪狗中博得几分姿色。可它通身的毛被剃了干净,只留耳朵和尾巴上的几缕长毛,不知道是出于喜爱还是恶趣味仅有的毛发被染成紫红色,看起来更瘦了,跑起来却是极快,那三撮毛像小旗子起起伏伏,虽然跑的快,也是知分寸的,在路人的脚步中穿梭,知道低头避让,有着不同于流浪狗的懂事和乖巧,它原是有主人的。
兀自想着心事,我的脚步越发慢了,慢到可以压住来不及爬开的蚂蚁,轻到没有踩死蚂蚁反而让它在抬脚的瞬间逃走。阿艳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总是很固定,过了九点,路灯并不全亮,却也灭的没有规律,稀稀拉拉的几盏,光亮不及的地方是黑暗处的死角。这个时候,小情侣牵着的手毫无顾忌的挪到对方腰间,锻炼的大伯也不再压抑着嗓门偷偷哼唱着涛声依旧,反而有了参加歌唱比赛的架势。在黑暗的庇护下大家尽情释放自我,路人的目光也更加放肆,就像你不安的回头,与你对上眼的小偷,被抓包后不仅不缩回手,那眼神反而理直气壮。
远离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喧嚣的人群,初夏的夜晚夜风微凉,让人又冷又清醒。风那么大度,吹拂一切,原谅一切,抬起头,它从发丝脖颈穿过,嵌入它的怀抱,只想和每一天和刚刚过去的每一秒和解。沿着抱山的环形路走,地球似被一袭黑袍包裹,使月亮和星星的光无法穿透这厚实的黑,或使它们在我低头的时候偷偷闪着光,传递着我读不懂的讯号。
阿艳走,我也走,不远不近,亦步亦趋,同样的速度,它总在我的前面,倒是没有浪费比我多长的两条腿。我们默默同行,也默契的互不打扰。我们像两个快乐的夜游者,它却不会跟我回家。当第三次看到学校的围墙,哦,阿艳还在,月亮也还在,行人却一个都没有了。
我渐渐推迟出门的时间,像约会一样,奔赴在路上。顺手撕下一片叶子,和阿艳用鼻子碰掉草上的露珠一样故意,一样开心。它忘了自己光秃秃的皮肤和可笑的三撮毛,我也扔掉千头万绪。我变的很守时,一周至少三次同阿艳的约会,从来不迟到。
那天我撑着伞还是湿了半个肩膀,收了伞进门,坐在窗子边的沙发上想阿艳,又朝窗外看,雨停了。
急急地走出门,小腿上溅上泥浆,我也顾不得这马路对我接二连三的飞吻。
阿艳迟到了,两圈,三圈,树丛那样安静,它在生气吗?因为雨水被我爽约?我后悔了,阿艳,快出现,在老地方。或者躲起来等我去找你,你是躲起来了,我看见你,我喊你,阿艳!阿!艳!你快起来,我的眉毛都在笑,我走进了,你别装聋作哑。我蹦着跳着,看见草丛里的一抹红,可笑的三撮毛,笑着咧开的嘴角露出牙齿还来不及收回来,那是你,你不理我的喊叫,我走进了,你紧闭着眼,快起来啊,你装睡的样子真丑,我蹲下来,轻轻戳一下阿艳,冷冰冰要冻住我的手指。我咧开的嘴角终于回归原位盖住牙齿,眉毛也拧在一起,阿艳真冷漠,它将永远不理我,它死了。
阿艳比任何时候都艳丽,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比毛发的红更亮眼,像是开在草丛里的花。阿艳真美,也真自私,为了美抛弃我。我撕下那些叶子,盖住它,像一件绿裙子,层层叠叠,又用石头压住,怕这裙子被风偷走。阿艳将永远同这山这树一样沉默了,只有我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