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思亲祭祖敬先灵。
生命是如此脆弱,父亲已经离世八个月了。这期间,我数次梦中与他相见。天堂里的父亲竟如爷爷一般和颜悦色、精神矍铄的向我招手、喊我乳名,胖胖的身材、乐呵呵的笑容,像极了一尊海纳百川的弥勒佛。恍惚间,我竟分不清那个身影到底是父亲还是爷爷。在父亲身上,我看到了爷爷的影子。
爷爷是个淳朴善良、乐善好施、笑容可掬的老人。自打我记事儿起,老爷子就给我这个印象。爷爷个子不高,中等身材,在外在家都是朴素干净的打扮儿。一件对襟儿褂,一条宽松长裤,一双敞口千层底儿布鞋,手拿一只青玉旱烟袋,这仿佛是记忆中爷爷的“标配”。年少的记忆里,爷爷坐在家中老屋的院子里,四方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藤编的小箩筐,箩筐里推了一些瓜子花生,旁边的磁钢子里冒着热气腾腾的热茶。爷爷眯着眼睛晒太阳,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边与晒被子的奶奶唠着嗑:“过两天城里的孩子们该放假回来了,吃罢饭,和上面,擀点儿麻叶;再到集镇上打点儿米酒,城里的倆孩子最爱吃你做的醪糟蛋了……”爷爷口中“城里的孩子”便是我和弟弟。当我和弟弟飞奔进老院儿,扑进爷爷的怀抱时,爷爷会立刻放下旱烟袋,张开双臂揽着我和弟弟入怀。 一边喊着我和弟弟的乳名,一边儿把自己古铜色的笑脸堆成了一张布满皱纹的“核桃壳儿”。周末在老院子的时光总是那么开心,又总是过得那么飞快。临走告别时,爷爷总是会牵着我和弟弟的手,边送我们边叮嘱母亲:两个娃娃都不胖,这是村东头赤脚医生家传的偏方,可以调胃补脾,回去照方子给兰子调养调养……我转头看着爷爷,老爷子拍拍我的头,又向我投来了“核桃壳儿”般的笑容。爷爷没有多余的话语,那种暖心和煦的笑容就是他对儿孙最挚爱的回答。那笑容是那样慈祥和善,以致于今天,每逢想起已经去世十多年的爷爷,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孔依然清晰可见,挥之不去……
父亲年少时,家境贫寒,加上六零年左右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家家都是只能喝到“照人影儿”的稀粥,吃上杂面馍已经是不错了。父亲和兄弟姐妹们都处在长身体的年少时代。父亲在弟兄之中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父亲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这一家两个大人,六个孩子,在那样的困难时期,爷爷奶奶能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一家人的胃已实属不易,更何况还要供养他们读书。父亲说,那时,爷爷在家中三个男丁之中选择让父亲读书,之后又送父亲去参军,除了父亲聪明好学之外,更多的是因为父亲的性格脾气与爷爷神似。似爷爷一样好友好客、宽宏仁慈、乐善好施。爷爷能从父亲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时,爷爷虽然不是什么村干部,但是凭着热情与智慧,他帮助过亲友四邻处理过很多事情。不仅对本家儿孙的事情打理的细致入微;而且对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家的事情同样关心 ,所以在四里八方小有名气。爷爷接到亲友邻居的邀请后,经常走村串户,替人出个主意、和个事儿。事儿办妥后,亲友四邻免不了招待一番。小有酒量的爷爷也不客套,谁家留就在谁家喝上两杯。喜欢热闹的爷爷与大爷、叔叔们推杯换盏也是绝不含糊,他这样侠肝义胆的性格很快就把自己灌多了。很多时候,亲友邻居们也会经常上门,来和爷爷唠个嗑讨个主意,爷爷总会放下手上的活计,递烟倒水,热情招待。聊到饭点儿时,就会让奶奶张罗着下厨做饭。哪怕只有简单的类似花生米、榨菜干儿之类的农家小菜,爷爷也会留住客人喝两盅儿。有时也会招呼父亲上桌儿陪着客人与长辈们喝酒。我曾笑问父亲:“老爸,你的酒量是那时练下的吗?”父亲神秘的一笑:“呵呵!你老爸我继承了你爷爷的酒量,还用练吗?” 想起聊起这个话题时,父亲点起一根烟,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的眼神,我便知父亲又想爷爷了。而此时,回忆起与父亲聊天的情景,心头一股揪心的疼,我也是想父亲了。
想起六岁那年春节,母亲带着我在父亲服役的部队过年。逛商场时,我相中了商场里一双价格昂贵的红色小雨靴。勤俭的母亲不舍得买,是父亲抱过坐在地上哭着不肯走的我,乐呵呵的擦去我脸上的泪珠儿,将那双小雨靴亲自穿到我的脚上;想起我在外地读书时,父亲会在天冷之前送来厚被子,再变戏法似得掏出饭盒里我的最爱、他的拿手好菜“红烧猪手”,笑容满面的嘱咐我与寝室的女生们一起分享;想起爱做美食的老爸经常下厨显摆厨艺,我们爷儿俩坐在家中的八仙桌前天南海北的聊天时,我会趁他不注意,往他杯子里倒上我杯中的酒。点破我“小聪明”的父亲会开怀大笑:丫头,这招儿我和你爷爷练酒时也用过……
清明仿佛一张邮票,载着思念,遥寄给远方的爷爷与父亲;清明如同一种仪式,带着哀伤,让我怀故感恩的泪水奔涌而出;清明亦是思亲祭祖,送出祈愿,愿我九泉之下安睡的亲人天堂安好……
爷爷,父亲,此刻,我特别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