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普父亲的一位叫A.J.莫罗的朋友,不知道怎么弄到一张歌剧院盛大演出会的池座票,寄给了小普父亲,因为拉贝玛要演出《淮德拉》中的一幕,外祖母让父亲把这张票让给了小普。这位朋友的名字在一堆公爵、侯爵的称谓里算是清新脱俗了,为了区别其他的莫罗,他总是在姓前加上名字的两个首字母,久而久之大家就叫他A.J,这是普鲁斯特为数不多解释名字来历的人物。池座票是在剧院售票处零售的,卖给假充高雅的人或好奇的人,借此机会观看那些他们平时没有机会从近处看到的人,求之者众,票很难弄到。小普本身对拉贝玛出演的《淮德拉》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但是当年热衷的模样还印刻在外祖母的脑海,于是她让父亲把这票让给了他。
就这样小普来到歌剧院,歌剧院的包厢里是一些贵族,有些人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结识这一帮子人,那些庸俗之辈,尽管并不认识预定戏票的观众,却想表明自己认识他们,于是大声喊他们的姓名,更有甚者,以给亲王脱大衣而感到荣幸,众人也会投来艳羡的目光。在这些隐蔽所踪最负盛名的是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名下的正厅包厢,盖尔芒特亲王夫人俨然是一位伟大的仙女,从远处主持众仙女的娱乐活动。盖尔芒特亲王夫人不是前面所说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她是公爵一位堂弟的妻子,按照一般的贵族等级划分,亲王在公爵之上,但按照书中的贵族等级,公爵夫人的地位似乎更高。就像人们瞧不起夏吕斯男爵仅仅是一位男爵,但他却是真正的贵族。
这群上流社会的人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行事礼节,他们一个佯装请吃糖果,一个佯装拒绝。这时出现了一个胖子,“他似乎目无池座的观众,活似玻璃鱼缸中的一条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对前来参观的好奇的观众视若不见。他时而停步不前,浑身披着苔藓,喘着气,令人起敬;而观众却说不出他是否无恙,是在睡觉,还是在游动,或是在产卵,或者勉强在呼吸。”普鲁斯特巧妙地用隐喻把加朗西侯爵的形象和周围人的反应描述了出来,第一个隐喻显而易见,把加朗西侯爵喻作鱼,第二层隐喻却没有出现本体,本体和喻体的特征呈现出一致性,让人分不清好奇的观众究竟是看鱼的观众,还是看加朗西侯爵的观众。小普对这位加朗西侯爵羡慕极了,因为亲王夫人递给他糖果时,他神情淡漠、爱理不理。
看戏,除了看贵族社会的人像群戏,当然也少不了看歌剧院《淮德拉》的主演拉贝玛演戏。第一部中,小普为了一睹拉贝玛这位奇才演戏大费周章,期待能够从她的表演中得到高贵和痛苦的某些方面的启示,然而当他真正到剧院看到拉贝玛时,却感到与自己的设想不相符的失望。从此他再没看过拉贝玛演戏,也再没有对她产生过任何艺术上的幻想。
这是他第二次观看拉贝玛的《淮德拉》,却在没有期待的时候发现了拉贝玛的才华。台上的拉贝玛今非昔比,不再是人人夸赞的戏剧天才,甚至有个矮个子太太来挑事儿,嚷嚷道:“不要给她鼓掌!瞧她穿得那个怪样!她太老了,不能再演戏了。换别人早就下台了。”拉贝玛失去了在观众和小普眼中的光环,但是此时的小普却能冷静下来,欣赏拉贝玛的独白。他认为拉贝玛善于把一些宏伟的形象揉进现代戏剧的台词中,就像把它们揉进拉辛的诗句中一样。这些很高的艺术评价,让当年的小普没有获得的满足在此刻感到满足。
此时的小普明白,他对自己赞美的对象——不管是希尔贝特还是拉贝玛,都给予了太大希望,正因为这希望,才会让他失望。他同样明白的,还有当年对拉贝玛一门心思的研究,对她表演的细致观赏,本身就是一种对她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