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

老屋的窄巷子,一百米长,四米宽。住在老屋的十多年里,我们叫它巷口。巷口两边有三户人家,开始的时候是土墙,后来换了砖墙。墙根长着扁扁草,巷子中间一条浅水沟,下雨时水就沿着这条浅沟流向东坑里。不下雨的时候,这浅沟长满了青苔,走路也不敢走进浅沟里,怕滑倒。秋天长日无雨时,浅沟才跟正常的土路一样可以走,走着走着就被踩成了褐色的土路,青苔也踩没了。冬天早晨上冻的时候,浅沟冻成一道一道的棱,化冻的时候,跟沼泽地一样,一踩一脚稀泥,小孩的脚陷进去就拔不出来。

老屋的窄巷子里,经常性的有蛇、刺猬、大癞蛤蟆出没。很多个放学的路上,走着走着低头一看,发现一条蛇沿着墙角前进呢,只能心里叹一句:好巧啊,你也在啊……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巷口两边的墙缝,哪个缝有蛇,有什么颜色的蛇,有多粗的蛇,我差不多都记清了,红的、黄的、土色的、褐色的、青的、黑白圆花的……。它们带给我的童年阴影,高于娘们儿骂大架、亲兄弟动手、过年杀猪。

小猫偶尔会蹲在巷口往墙缝里盯着不动,那是在逮小蛇。先是在离墙缝一段距离的地方安静的蹲着,等它尾巴来回摇动几圈而又安静下来,就是进攻的时候了。低伏着身子缓慢前进,然后一个箭步扑过去,用爪子往墙缝里掏……。也偶尔能看到猫咪嘴里衔着小蛇跑去隐蔽处享用……。童年独处的时候,跟小猫在一起最有安全感。喜欢猫,这是最重要的原因,它不怕蛇!有人怕老鼠,见了之后吱哇乱叫,相比一下,我觉得老鼠可爱多了!不可爱的是小猫吃不完会藏起来,楼梯口是它的秘密基地,也是放杂物的地方。下雨了,家里人拿雨布盖东西,从雨布里掉出几条死去的小蛇……。人怕蛇,蛇也怕人,受到惊吓时,它会弓起身子快速消失,有时可以直立起来……。真的是互相伤害啊!

住老屋的时候,有次在压井边洗衣服,恍惚中瞥见背后好像有红色的东西,转过头去,果然一条红色的小蛇正冲着我吐蛇信子。哗啦哗啦的洗衣服,那声音使它感觉到了威胁,它也吓得不轻。于是我干了一生中最勇敢的事,没有嚎叫着跑开,而是用铁锨把它带着土一起端走了,在去往家后的路上,它昂着头迎着风威武的吐着蛇信子,而我尽量的稳住铁锨把不要惊动它。这短短的一段路,勇气后的自豪感和超越感,让我恍惚中觉得,我与它是一体的,我们一起威风凛凛的往前走着。最终是把它扔进了家后长满杂草的废弃韭菜窖里,这样的事,一生不敢再干第二回。

秋天的时候,有人开着三轮车来收棉花,一车白花花的棉花,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想要在三轮车上打滚儿玩。在几番讨价还价后,我妈最终决定把棉花卖给他们。收棉花的女人站在三轮车上倒腾棉花,东院大娘听见墙外有人说话,便高声问:“巷口里有人吗!”收棉花的女人高声回到:“有,收棉花的,恁有棉花卖么?。”东院大娘说:“我才往墙外头撂了一锨长虫(蛇)。“收棉花的女人立刻慌了,不知所措的在棉花堆里转圈,前后左右上下的看。而棉花又极软,她转了几圈也没离开原地。

边转还边说:”哪来,搁哪来,哪来......“

东院大娘云淡风轻的说:”两条黄色的,估计跑远了......“

收棉花的女人简直带着哭腔了......"大嫂,你可别跟我乱着玩......"

"跑远了,跑远了,没看见就跑远了......"

收棉花的女人在棉花堆里转了几圈后,终于镇静下来,若无其事的倒腾着棉花,最终还是倒腾了三两下就下了三轮车......

而站在门口的我,早已汗毛倒竖、头皮发麻、魂儿都快出来了......(我好像最怕黄色的长虫)。再看那一车白花花的棉花,再也不觉得温暖了。

巷子里也有很美很温馨的时候,秋天的早晨或无事的黄昏,我爸会用大竹扫帚把巷子的后半段(没浅水沟的一段)扫的干干净净。槐树叶子在秋风中摇荡着落在巷子里,像是画笔落在画布上,秋风做得一幅自然美丽的画。大狼狗跟着我在巷子里上蹿下跳的跑,我们跑向家后玩,惊散一群觅食的土鸡,咯咯哒哒的忽闪着翅膀四散开,没飞两下又回来接着刨食,因为我和大狼狗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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