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确实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不然,怎么将它从原处迁到新处时,它只是初时不安的游了几下,接着便又立马恢复了往日悠闲自得的常态。似乎只要环境适合生存,它便随遇而安,过着让我羡慕向往的生活。
老院的藤架一到季节便会绽开可爱的小花,淡淡的黄是阳光的颜色,绿绿的叶是春娘的裙裾。丛密的藤架下放着一个矮胖肥圆的水缸,需得两人才能合抱的住。它粗瓷质地,模样古怪,肚子处还可隐约看见雕饰的古兽,全不似米缸那样平凡,也不像水缸那般瘦高。小时候常在疑问,到大一些时,就自然明白这是防走水时用的大缸。
在遥远的那个年代,在男人还是穿短褂长衫,脑后长辫垂腰的时代里,这种缸并不少见,但到了如今,再留着便是多余。亏家里人心思活泛,没有扔掉,而是用作养鱼,真是再合适不过。
秋日的暖阳,撕裂了几团云絮,揉揉捏捏,照在缸里,那几团洁白的云便化作了几尾鲜红的鲤。它们的鱼鳞闪闪散着光芒,交错的游在一起,却没有波纹,缸里水面平静,倒映着蓝天白云,好一幅镜花水月。
我本是出来看书的,此时却只顾着看那一圆的世界。佛家说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看来比我们这个世界要美好的世界,实在是很多,我眼前便是一处。它让我忘了忧,丢了愁,跳脱了年龄,变成个孩子,对于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初次看到,对于这世界的一切都饱含着巨大兴趣。毋庸置疑,这便是神迹。
我多久没有这样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当中了?我后来反思时,才觉得已有多年了。学业像身后的狼一样,逼的屠夫不能停步,也逼的我不能停步。当然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善意的提醒,他们告诉我这世界多么危险,未来多么曲折,他们将我的头朝水中猛摁,告诉我,这都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更快学会游泳。或许这样说,显得我不知好歹,体谅不到他们对我的关爱。其实我是想说,完全没必要这样子的。
唉,我只能面对现实,与学业殊死格斗,以为是背水一战。
但是意义又何在呢?人们常笑鱼的记忆短暂,但人拥有那么强的记忆力又有何用呢?百年之后,谁又会记得谁?我们通读历史但还是会重蹈覆辙的犯错,那要这记忆又有何处?况且,记忆往往是用来记仇,用来感伤,用来把自己牵引进更深的苦海之中。所以人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细碎的阳光被藤架筛过,星星点点的落在水面上,红色的大鲤鱼还是自顾自的游着,它不管是谁创造了它,也不管外界变化的一切,哪怕是从河里到缸里,又从缸里到一碗水里,它都不在乎丝毫。它或许享受的,就是呼吸,一呼一吸感受着生活,感受着生命的味道,把每一眼都当做看这世界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