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给我买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可她却成为我的小妈。
阿爸死后,小妈告诉我,她怀上我的孩子!
阿爷得知此事,认定她是毒药猫,强调是她勾引我,咒死阿爸,打算将她烧死!
【1】
阿爸从镇甸回来,肩上扛着一个麻袋,瞧着有半人高,圆鼓鼓的。
「儿啊,瞧瞧阿爸给你带了啥?」
我兴奋地拆开麻绳,希望是头猪,可结果大失所望。
是个脏兮兮的瘦女人,头发乱蓬蓬,脸颊布满污垢,嘴巴、胳膊和双腿,都用胶布缠绕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味。她昏昏沉沉,像是被喂了药。
「以后,她就是你媳妇儿。」
「才不要!」
我一脸嫌弃,并非嫌她又脏又臭,而是心思全在干饭上,无暇顾及男女之事。
「是嫌家里粮多?又找来一张嘴?一年才吃几回肉。」
「饭桶,就知道吃,你懂个屁!她能干活,还能给你生娃。」
「瞧着细胳膊细腿,能挑几担?还不如……」
「少啰嗦,打桶水,给她洗洗。」说着,赏了个大嘴巴子。
我老实地将她抱到一间杂物房,撕下胶布,扒下脏兮兮的衣服,用井水替她擦拭身子,再换上新衣,她也相当配合。
年少之时,我曾与小伙伴一起,偷窥村花们洗澡,当时心如止水。可眼前的女人,却让我脸红心慌。
她实在是太美,就像梦中的仙女。哪怕村花精心打扮,在她面前依旧黯然失色。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娶媳妇儿是件好事。随即萌生一个念头:与之亲吻与交合。然念头刚萌发,就被羞涩之心所吃下。
我快速喂完她一碗水,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
【2】
深夜,难得听见阿爷用鞭子抽打阿爸,我便趴在墙角偷乐。
起因是,阿爸将卖松茸的钱,卖了这个女人,没跟阿爷商量。
该!阿爷加把劲!
我在心里落井下石,也为痛失买女人的钱而伤心,毕竟其有我一半血汗。
接下来,阿爷的一番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下贱!嫌命太硬太长?忘了十年前的事吗?外面的女人都是毒药猫!」
毒药猫?十年前?
这两个词一出现,便让我脑袋一阵剧痛,脑海中浮现一片火光,一股莫名的悲伤涌现心头。
阿爷觉察到偷听,出来一顿呵斥,又赏了个大耳贴,彻底将我击醒。
翌日,天还蒙蒙亮,阿爷便将我唤醒,要我进山帮忙找人。
昨晚阿爸起夜,发现女人趁夜出逃。毕竟是几千块钱买来的,丢了怪心疼。
蛮山村位于一处山谷盆地,四周被群山环抱,山高林密,常有野猪、毒蛇出没。若非熟悉地形,根本走不出这群山。出村的路只有延河谷这一条,阿爸已往这个方向搜寻。
我非常担心她的安危,二话不说,带上登山包,里面装有镰刀锄头麻绳,还有各类解毒药膏,唤来老黑一起入山。
五岁时饲养老黑,当时它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狗,如今已成为一个沧桑的猎手。在家中与我最亲,宛如兄弟。
入山后许久,依靠老黑的鼻子,我在一个坑洞中发现了她。
她光着脚丫,左脚卡着一个捕兽夹,眼神中透露惊恐,漂亮的脸蛋上,残留着几道泪痕,以及几团新沾染上的泥土。
她却胡乱挥舞双手,又朝我丢沙土,嘴里大喊着:「不要!放开!」
「我是在救你!」
也许是惊恐过度,她根本没理会我的话。
我硬生生地将她拽出坑洞,卸下她腿上的捕兽夹,从背包中取出一些药膏敷在她的伤口。即便再怎么小心,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也让她疼得嗷嗷大叫。
在缠纱布时,她用手背抹去眼泪,收回啜泣的声音,说:「我是被拐卖到这儿,求你放过我!」
我摇头表示不行,一来,我喜欢她,不舍得她走。当然她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二来,人是阿爸买的,私自放归,必吃一顿棍棒。父为子纲,儿子必须绝对服从老子,这是蛮山村的传统,必须遵守。三来,就目前的伤势,走不了多远,何况她不识路。
我背起她,往家里赶。这一路上,她除了低声哭泣,没有其余的动作,也许是认命。
【3】
回到家中,阿爷气鼓鼓地对着女人好一顿数落,还拿起一根翠绿的桃树枝,蘸了水就往她身上洒。听说这能驱邪,免得她又跑喽。
我把她放回杂物房,保险起见,阿爷在她的脖子上套上狗链。
临近中午,阿爸回到家,一进门,就抄起皮鞭冲向杂物房,使劲地往她身上抽,嘴里还嘟囔着:「臭娘们!死三八……」总之,那些能想到的骂人的词儿,都说了出来。
那会儿我正哼着小曲儿洗着菜,听闻女人的惨叫声,赶紧跑过来瞧瞧。
阿爷也在现场,手里捧着《治家格言》。
那是蛮山村家家户户必备读物,主要讲:如何孝敬长辈、教育儿女、调和夫妻关系。
一瞧见我,招手示意进屋。
女人的衣裳被扒光,手脚被麻绳拴在柱子上,阿爸的鞭子在她后背与臀部上,画下一道道滚烫的疤痕。
「好好看,好好学,将来用得上。打老婆和打儿子是一个道理,用鞭子不用木棍,木棍容易打出内伤;胳膊和腿不能打,留着还能干活;打头容易出人命;打前记得脱衣;打后要耐心安抚,这样才能让她学乖。听懂没!」
听完阿爷的一番解说,我一个劲儿地点头,差点说句“有道理”。可眼前这女人的哭泣和哀嚎,让我的脑子嗡嗡。
不,我应该救她。
这一刹那,毒药猫附在我身上,身体不受控制张开双臂,挡在阿爸面前。
阿爸迅速收住手里的鞭子,似乎对我的举动感到吃惊。
「中邪啦!起开!」
我仍然站在原地,可嘴唇却不停地打着哆嗦。
「起开!」阿爷嚷着,伸手揪住我的衣服往一旁拉。
「我……她……她是我媳妇儿,轮不到你!」
「嘿!臭小子,敢顶嘴。」
啪的一声,我挨了一鞭子。
「她是你小妈,不是你媳妇儿。」
我听得有些发愣,瞅了瞅阿爸,又看了看女人。
阿爷解释道:「孙子,你还年轻,过几年再替你物色。你爹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还能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人多力量大。」
我这才意识到,昨晚阿爷说的“下贱”是何意,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她还不是你的女人,你不能……」
啪啪啪!
阿爸不给我挣扎的机会,又赏我几鞭。
阿爷继续解说:「老子打儿子,能让儿子学乖,还能让他健康成长。以后你儿子不听话,也试试这招。」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敢再多说几句。阿爸又回头教训小妈,阿爷拦着不让我走,非要我观摩完这一幕。
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另外两个男人站在旁边围观,这场景让我恶心。
【4】
阿爸的甩鞭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小妈的后背只是破层皮,反倒是捕兽夹留下的伤很严重。
夫为妻纲,家庭地位上,阿爸要高于小妈,自然没有照顾她的道理。因而这份工作落到我身上,也算是孝敬长辈的一环。
我每天采药捣药,早晚两次替她清洗更换。小妈变得很乖,不吵不闹,更没有想逃跑的迹象。
一开始,她总是板着脸,对我爱搭不理,猜是责怪我,将她背回家中。
于是,一天夜里,趁阿爸和阿爷不在,我给他下跪磕头。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
她仍然没有理睬,可在第二天,主动向我搭话,问了我的名字。
「宁芙!」
她将我的名字念了几遍。
我补充道:「是传说中一种自由的妖精,不是蛮山村的传说。」
她非常聪明,当即道出传说的出处,可惜这个地方我从未听说。
随后,我知道她的名字叫柳幺幺,因毕业旅行遭到拐卖到这里,一路上遭受各种毒打。
我们之间的聊天愈发频繁,我告诉她这村里和山中的事,她向我介绍山外的世界:大学、百货商场、娱乐城,都是我不曾听闻的词汇。
「你没想过走出这大山吗?」
「想过!可《治家格言》上说:父母在,不远游。我走了,阿爷和阿爸怎么办?」
由于我勤奋,家务农活、进山采集打猎,我都干。村里人便给我冠上“大孝子”的称号,不知不觉中,我接下这个称号,也以孝子的行为规范,约束自己。
「他们是你的至亲,能照顾好自己,你要相信。」
「那也不行!蛮山村被山神诅咒,所有背弃家乡的村民必入地狱。过去10年里,好些村里人离开大山,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清晰的瞧见,小妈的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5】
阿爷相信,受伤代表不完整,因而婚宴拖了半年,一直到小妈的腿伤痊愈。
婚宴像过年一样,杀猪宰羊,点着村里最大的灶,宴请全村百十来号人。聚的人多了,少不了闲言碎语。
「听说,新娘又是山外人,长得贼漂亮,又勾勾又丢丢,要是能睡一晚,这辈子算值了。」
「瞧你这点出息,不怕死啊?人家可是毒药猫。」
「小道消息,这女人原先是给阿芙准备的,阿城可真够勇的。」
「卧槽!那父子俩不得掐起来?」
「阿芙是个大孝子,肯定是忍一忍。」
「要我说,阿芙就是个软蛋……」
「嘘……」
我装模作样地走来,代替阿爸给村民们敬酒,眼角不由自主地落下几滴眼泪,被隔壁桌的大叔瞧见。
「大喜日子,咋还哭了?」
「高兴!替阿爸高兴!」
「应该高兴,下次就轮到你,我女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令人作呕的入洞房环节。
一大群十几岁的小伙,揣着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嚷嚷着闹洞房,几位上年纪的大叔也跟着瞎掺和。
阿爷给他们发糖,打发其中已成家的大哥大叔。又把我唤到屋内,与剩下的小伙小孩一起,围站在床榻四周。目睹阿爸与幺幺交媾的整个过程,阿爷则在一旁充当解说。
这便是闹洞房,村里哪家举办婚宴,必须安排这个节目,未婚的男子强制参加,据说是启蒙教育,《治家格言》有详细的记录。
第一次参加闹洞房,我只有11岁,从最初的懵逼到兴奋,再到如今的恶心,是代入角色发生变化。
周围的人个个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探头探脑,唯有我心中五味杂陈。
瞧见幺幺那双无神的双眸和奔涌的泪水,似乎在向我呼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愤懑,可我却没有表达出来,唯有低头转身。
「站住,去哪?」
「看过了,也懂了,不想看!」
「再复习一次,将来轮到你,若是不顺利,岂不丢人。」
周围人低声嘲讽:「不懂珍惜!」
我呆站在原地。
【6】
那之后,幺幺正式成为家中的一份子。
她相当的勤奋,又忙家务又下田,让阿爷和阿爸都有空打牌闲扯。她甚至想随我进山采菌菇。不过,阿爷和阿爸都没答应。
她很快学会村里的方言,能跟街坊邻居唠家常。
大约过了三个月,阿爷突然要我:以后每天进山,至少弄只野鸡或野兔回来煲汤。细问得知,幺幺怀孕,需要滋补身子。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有一次,阿爷抱怨我逮不到野味,便怼一句:「你当这山是咱家的?想弄就有?」
果不其然,爷爷赏我一个大嘴巴子。
幺幺正好瞧见这一幕,替我说句公道话:「打猎也不容易,公公别为难宁芙了,要不,我也进山帮点忙。」
这份贴心,让我感到一阵舒坦。
「这点小事,他能干好,你还是回屋里休息,地里的活交给阿城。」
几日后,幺幺偷偷找我:「一直待家里都快闷死,想出门透透气,明日进山能否带上我?」
「不行!山里有野猪毒蛇,万一受伤咋整?阿爷和阿爸也不会同意。」
「要有主见,别总提阿爷和阿爸。我就采些菌菇,不会离你太远。」
一开始我没答应,奈何自己耳根软,被哀求几次后答应下来。
待到村里祭祖,阿爷和阿爸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我偷偷叫上幺幺,跑进蛮山。
说实话,我很兴奋,有种跟情人偷摸约会一样的感觉。当然,心思全不在打猎上,而在介绍这山间的花草树木,似乎是在炫耀自己博闻强识。
忽然,唰的一声,一只野兔突然蹿到幺幺跟前,惊得她大喊:「是兔子,快!」
大概是幺幺在身边的缘故,急于向她炫技,第一次弹弓扑了个空。
「在那边,快追!」
我顺着幺幺手指方向跑去,连射两枚弹丸都扑空。
照此下去,野兔逃跑,岂不在幺幺面前丢脸?
于是振作精神,平复心境,终于让我逮住。可回头一瞧,不见幺幺的踪影。
「幺幺!你在哪?」
因为她只长几岁,称呼小妈又觉得别扭,因而私下一直以名字相称,她也乐意接受。
我撇下兔子,往回跑了几步,扯着嗓子呼喊。看见地上一排足迹,便跟上前去,足迹最终消失在一处断崖。
「幺幺!你在吗?」
我对着崖底大喊,只听见自己的回音。绕到崖下检查,也没看到她的踪影。
眼见天色逐渐暗淡,心中的担忧不断攀升。
「糟了,她不熟悉地形,万一遇到野兽,掉入坑洞咋办?」
我决定回家,打算叫上阿爸和老黑,再进山搜寻。
【7】
刚进家门,便瞧见幺幺倒在客厅中,裤子沾满泥土和血渍。
「幺幺,这是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地踏入客厅,阿爸从隔壁卧房跑出,一脸凶神恶煞,二话不说,甩动手里的鞭子,对准我的后腰啪啪两下。
我连忙抚摸后背,向后退却,嘴里嚷嚷着:「阿爸,你作甚?」
他没有理我,继续甩动鞭子。我只能躲开,鞭子击落在墙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臭小子,胆敢躲开,活腻味!」
「阿爸,为何打我?」
这时,我瞧见阿爷跨过大门,当即向他呼救。可定睛一看,他右手中握着一根竹竿,表情皱得像地狱里的恶鬼。
完了,一顿混合双打逃不了。
我正想绕开他们的包围,阿爷眼尖,丢出竹竿,正巧将我绊倒在地。
阿爸则瞅准时机,上前尽情甩鞭,嘴里不停念叨着:
「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开始,我像以往一样,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用手捂住半边脸和耳朵。在挨了十几鞭后,实在忍不了,便伸手揪住阿爸的鞭子。
「有完没完!我到底做错啥?进门就抽!」
「嘿,你这小子,翅膀硬了,还敢犟嘴!」
村里的长辈都是这副德性,教训晚辈也从不说明理由,反而晚辈们反思,自己因何挨揍。
阿爸扭头捡起地上的竹竿,对着我的后臀使劲打。我迅速起身,迂回后退,再一伸手,夺过竹竿。
「反啦,反啦,儿子打老子啦!」
阿爸大喊着,没想到将街坊邻居都给招来。他们一边吃瓜,一边窃窃私语,一个比一个离谱。
「啥情况,大孝子打老子?」
「父子俩为争夺女人,终于出手,我就是说……」
「别瞎说,是阿芙跟小妈私奔,被阿城逮了回来。」
阿爷顿感害臊,连忙驱赶围观的人,再将大门拴上,回头臭骂阿爸一顿。
「嚷嚷啥,怕邻居不知你管不了儿子吗?孬种!」
接着,将宛如豺狼的眼神投到我身上。
「有你这样的儿子吗?给你阿爸跪下!」
他的语气犀利,吓得我浑身哆嗦。然而还是鼓足勇气质问道:「凭啥……」
「凭他是你阿爸!」
不争气的双腿终于跪下,阿爷赶忙用麻绳束住我的双手。
然后对阿爸嚷嚷:「都快四十的人,还要我教你教训儿子吗?啥时能让我省心?」
阿爸这下彻底支棱起来,举起鞭子使劲招呼。
我硬抗数十鞭,上衣被打烂,后背流出血,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一阵刺痛。却没叫出一声,主要是幺幺就在客厅里看着,不想被她听见。
阿爸问我:「知错没?」
「知……错了……」
「说说,错哪了?」
见我回答不上,阿爸更加生气,将鞭子换成竹竿,继续招呼。我觉得,他单纯就是为了揍我而找借口。
一棒下去,啪的一声巨响,竹竿落在我的小腿上,裂成几块。
阿爷顿时急了眼,上来给阿爸左右两个大哔兜。
「混蛋王八羔子,下手没轻没重,医药不要花钱吗,以后怎么干活。」
【8】
我的小腿骨折,按照大夫的说法,至少休养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这期间,我的承担的农活由阿爸代替,至于我的生活起居,则落在幺幺身上。
三日后,从她口中,我了解到挨打的原貌。
幺幺一直没有打消逃跑的念头,她接近我,与邻居闲聊,都是为摸清蛮山的地形。要我带她进山,就是为躲开村民的耳目。借我追赶兔子之时,趁机溜走。
那天,她真的跑出大山,逃到最近的那座镇甸,碰巧遇到赶集的阿爸。她跑入一家商铺中,向店老板求助,怎料这里的人与蛮山村是一丘之貉,他们反将幺幺捆绑起来,交还给阿爸。
想想也能够理解,她最初是被卖到镇甸,然后才入蛮山村。
回到家后,得到阿爸一顿毒打,因此流产。阿爸就此被阿爷教训,待我回家,将气全撒在我身上。
「对不起!」
幺幺的道歉让我感觉到诧异,因为我并没有责备她的逃跑,相反,我已经后悔当初没有放走她。
我回答说:「不碍事,既然想走,等我伤好了,我送你出山。」
幺幺一脸吃惊,随后面色迅速暗淡。
「出山?还能出得去吗?」
「放心,这里我熟,还有另外一条路,只是要走上五倍的路程。」
幺幺的脸上再次焕发光彩,越看越美。
【9】
幺幺流产后,阿爷不停催阿爸再要个孩子,阿爸也有这个意思,奈何幺幺不配合。
他们的卧房就在我隔壁,晚上的动静我听得一清二楚。
「别碰我,滚开!」
「呸!你算哪门子男人?你只会打女人,只会欺负女人,禽兽不如。」
「之后不过是等待时机,一想到被你的亲吻和抚摸,我就犯恶心。」
幺幺一阵咆哮,赢得阿爸的巴掌,随之房内传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我心里一紧,真害怕阿爸会下杀心,便忍着疼痛挪到地上,匍匐前行,想着过去劝说几句。
这时,阿爸发出一声惨叫,又踉踉跄跄地冲出卧房,双手还捂住裤裆。
「啊!臭巴婆,老子杀了你!」
幺幺也走到卧房门口,冲着他大喊:「来啊!是男人就动手啊!」
阿爷闻声起床查看,对着阿爸破口大骂:「孬种,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了,我都替你害臊。」
接着,他熟练地回到屋内,拿出鞭子和那本《治家格言》,朝幺幺走来。
「真不懂规矩,今天要好好给你上一课。」
幺幺也不甘示弱,从房内拿出一根木杵,指着阿爷的鼻子呐喊:「敢踏入半步,我打爆你的狗头。」说着,猛敲几下门板。
阿爷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愈发凶狠。「狗东西,养你何用。」
「住手,住手!」趴在门框上的我,终于喊出声,「大晚上吵吵嚷嚷,怕邻居听不见?」
争吵总算平息,幺幺回房上锁,阿爷也骂骂咧咧的上床睡觉,阿爸则趔趔趄趄地出门瞧大夫。
自此,阿爸每晚都在客厅里过夜。有几次,他半夜溜入房中,不料幺幺有所防备,挨了几棍后灰溜溜地回到客厅,又遭到阿爷的一阵数落。
反倒是我,在养伤期间得到幺幺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亲自将汤药喂到我嘴里,给我擦身换衣,陪我聊天解闷
这些,阿爸都看在眼里,心里憋屈,便找阿爷商量。
「那两人整天泡在一起,这叫啥事,让外人瞧见,必说闲话。」
「一个是你媳妇儿,一个是你儿子,该你管教。」
「我……那女人不愿生孩子,留在家里白吃白喝,还不如卖掉。」
「她每天做饭洗衣,到田里干活,比你还勤快。要卖至少等阿芙伤好之后,村里尽是穷人,你还是先物色一个好买家再说。」
我将他们的密谋告知幺幺,问她作何打算。
「能有啥打算,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我顺势鼓起勇气,向她表明爱意。
「我愿意嫁给你,可你打算到何处立家,难道还留在村子吗?你阿爸和阿爷咋办?村民们会怎样看待你?」
话里话外,就是要我与她一起逃出蛮山村,可一想到蛮山村的诅咒,我陷入犹豫。
「不要着急回答我,但也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她搂住我的腰,奉上一个热吻。
我顿感兴奋,身体燥热,抬手搂住他的腰。
那一晚,我蜕变成为男人。
【10】
自那之后,我每天都想与之亲热。
我猜幺幺也是一样的想法,否则,她不会在后半夜跑到我房间里来。只是,阿爷和阿爸都在家,我们仍需遮遮掩掩。
直到有一回,阿爷出远门,阿爸去朋友家喝酒。我大胆地跑去她的房间,与之度过一个欢快的夜晚。
一直到次日清晨,我才从她房间里出来,正巧撞见阿爸。
他一脸吃惊地看向我,问:「你到里头作甚?」
「我……我……叫小妈起床做饭。」
阿爸上下打量着我,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料他定是猜到我与幺幺的关系,然而他没有识破,这让我松一口气。
「入秋了,该弄些野味,瞧你的伤已经好了,跟我进山。」
「好!啥时候?」
「就现在。」
我带上背包,喊上老黑,跟在阿爸身后。一路上,阿爸有些心不在焉,一连错过几只野兔。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山顶,距离晌午还有两个钟头,阿爸却要求停下来吃午餐。
吃到一半,突然问我:「味道如何?」
我看向手中的馅饼,皱着眉头回答:「跟往常一样,包点肉沫就更好。」
「我没问你饼。」
「那你问啥?」
「你小妈,昨晚你们不是玩得挺嗨的吗?」
我沉默不语,不敢与之对视。
他却一改常态,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让我有些不适应。
「怪阿爸,是阿爸中了这毒药猫的诅咒。」
「她先勾引我,再勾引你,让你我父子相残,不能再上她的当。」
「毒药猫怕火,我们砍些桃木回去,架起篝火,将她处刑,必能解除诅咒。」
我突然脑海中浮现一片火海的场景,随之是一阵刺痛,就像无数钢针扎在我脑中一样,额头的汗珠如雨般滴落。
「儿啊,你咋了?」
「瞧,这肯定是毒药猫的诅咒,不能再等。」
「你中她的毒太深,相信阿爸,烧死她,就会好起来。」
最后一句似曾相识。
说罢,正要起身,被我拉住。我缓了一口气,说道:「幺幺不是毒药猫,是个很好的姑娘,既勤奋又体贴,是个好媳妇儿,是你不懂得珍惜。我喜欢她,我要带她离开村庄,不要妨碍我。」
阿爸瞬间给我两个大嘴巴子,又回归原来的样貌:「你疯了!她是在勾引你,要把你吃掉。你站着别动,我替你驱邪。」
所谓驱邪,就是用鞭子抽。
我当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傻傻站着挨揍,一把夺过鞭子,扔出几米外。阿爸转而举起砍柴刀,向我劈砍。我便跑入林中,利用树木为我掩护,可他紧追不舍。
突然,他一脚踩空,滚入一处斜坡,其底下是数米深的山谷,好在中间有一根树干卡住他的身体。那树干过于纤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发出阵阵咔咔声。
我刚一伸手,又收了回来。
我该救他吗?他是我亲爹,从伦理上讲应该救。可救下以后,他会烧死幺幺,今后还会继续殴打我。
于是,我将决定权交给上天,随便摘几朵野花,如果花瓣是单数,便见死不救。
阿爸紧紧握住树干,不停地口吐芬芳。
「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
「王八蛋,蛊惑儿子弑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跟他娘一路货色,女人全是毒药猫,咱爹会把你们都烧光。」
先骂我,再咒幺幺,最后提到我的生母。也是这一句,让我停止数花瓣,站起身,拉开弹弓。
【11】
我的母亲与幺幺一样,是她阿爸在外买的。
从我记事起,母亲便被村里人称为毒药猫,并造出各种谣言。比如,午夜出门与山中野猫狂欢;吃掉自己生下的孩子;勾引走夜里的村民。
相传,蛮山里生活着一只魔鬼,名曰毒药猫。它的尾巴像蝎子,个头如野猪,有毒蛇一样的毒牙。每当出现,必给村庄带来厄运,还要吃掉村里几个人。
我混迹蛮山这些年,从未见识过毒药猫。所谓毒药猫,不过是村民的臆想。
他们将村中某个美女视为毒药猫,尤其是外来的女人,共同排挤她。
村妇们嫉妒她的美貌,妄想她勾引自家男人;而男人们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流言多了,自家人也怀疑她的品性。她在村里没有根基,难以反抗村民的集体欺侮。
一旦村中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那么毒药猫必然背黑锅,这变相让村民重归团结。
当然,也有像我母亲一样,承认是毒药猫,自己编造各种诅咒谣言,恐吓村民,以求自保。
只不过,这种自保也是有限的。
邻居大哥便是名“勇士”,不忌讳毒药猫,经常骚扰调戏母亲,自然不敢当着阿爸和村民的面。母亲向阿爸告状,阿爸不知抽啥风,不当回事。自然不敢当着阿爸和村民的面。
七岁那年,他趁阿爷和阿爸不在,闯入家中,企图非礼母亲。母亲极力反抗,一边呼救,一边用针扎他的后背。
我闻声进屋,用木杵敲他的脑袋。他转头还击,一拳打在我的脑袋上。我昏昏沉沉,跌跌撞撞来到客厅,拎起砍柴刀,回屋劈砍。我不记得砍了多少刀,只知道当母亲拦下我时,他已人首分离,我们母子俩浑身是血。
邻居大哥是个单身汉,孤独一人,其父在半年前去世,他这一死,他们家的香火彻底断了。
事发后,几乎全村的人都围到我家门口,向阿爷讨要说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顾不上事情的真相,坚决要我抵命。
我清楚记得,人群中有位大叔说:「睡一觉又不会掉块肉,可人死不能复活。若非你家婆娘勾引人家,哪来后面这些事。」
阿爷是村长,既想当和事佬,又想保我的性命。于是认定母亲就是毒药猫,是她勾引邻居大哥,操控我杀人。
我向阿爷阿爸下跪,先是辩解,然后是乞求。
阿爸却说:「你中毒太深,相信阿爸,烧死她,就会好起来。」
火刑就在翌日的中午,阿爸和村里的年轻人,进入蛮山砍了一些桃木,垒砌成一个方形篝火,母亲被灌上迷药后,捆绑在中央的树桩上。
仪式由阿爷主持,首先是祭祖,求祖先保佑;然后他尬一段鬼舞,再往桃木中喷洒米酒,据说能召来牛头马面;入夜后点火。
当时,我被捆绑在旁边的木桩,哭得撕心裂肺,亲眼目睹母亲化成灰烬。
大概是这段记忆过于痛苦,我将尘封在冰山之下。
【12】
阿爸坠崖的呼喊声,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许久才回过神来。
绕到崖底,确认已无鼻息和脉搏,顿时松一口气,莫名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背起他,赶回村里的诊所。
村里的诊所只有一家,大夫也只有一人,医术并不高,却包揽全村人各种感冒发烧、跌打损伤。
「大夫,阿爸摔下山崖,麻烦你给他包扎一下。」
他简单地检查一番后,淡淡回答:「准备后事吧!」
「啊!」我假装震惊地说,「刚刚还能说话,咋就……」
很快,全村人都知道阿爸意外去世的消息。当晚阿爷匆匆赶回,伏在遗体上失声痛哭,中途还晕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真心实意地哭。
而我和幺幺一滴眼泪也没流,尤其是我,之前一直被奉为大孝子,与眼下表现存在反差,免不了,村民的闲言碎语。
「阿城正值壮年,咋会失足坠崖而死,其中必有猫腻。」
「阿芙平日的孝顺只是表现,肯定是与小妈的奸情暴露,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要知道,他可是有杀人前科。
「所以说,外来的女人都是毒药猫,这一家都被诅咒。」
他们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说,但总有一股奇怪的风,将这些话吹入我们的耳中。
几天后的夜晚,我与幺幺幽会,她问起毒药猫传说。
「有好几次听村民私下叫我毒药猫,今早公公咒骂我,也提到毒药猫,毒药猫到底是何意?」
我当即有一种不祥预感:阿爷是想故伎重施。
阿爸英年早逝,会在村民和家属的潜意识中埋下恐惧的种子,如果得不到发泄,他们可能会陷入疯狂,而暴力便是发泄的最好方式。
我将毒药猫传说,还有母亲的遭遇,仔细讲给幺幺听,最后强调:「不能再等,必须马上离开,你收拾东西,我连夜送你出山。」
她没表现出任何的惊慌,而是问我:「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一直虐待你,死了不是更好?」
「如此说来,真是你所为?」
「不,是他要杀我,不慎坠崖。」
他注视着我的眼神,又用手触碰我的脖颈,想必已经猜到,我在撒谎。
「姑且信你!」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下一句却让我浑身一颤,「我怀上你的孩子,要走必须一起走。」
孩子?我要当父亲?此刻我的脑子里嗡嗡的,没等我回过味来,阿爷突然闯进我的卧房内,正好瞧见我与幺幺相拥坐在床上。
他瞪着那双死鱼眼,咬牙切齿,攥紧拳头,大吼道:「我都听见了,听见了,你这混账毒药猫,勾引我孙子,咒死我儿子,我要烧死你!烧死你!」
我一脸懵逼,正想解释,他却冲出大门外高喊:「抓毒药猫啦!」
「不好,快跑!」
我迅速抓起幺幺的手冲出大门外,一把将阿爷推开,一个劲的往山里跑。
然而,刚跑到村口,十几个村民将我们团团包围,就像事先埋伏的一样。
【13】
他们将幺幺关进一个狗笼中,与当年母亲的待遇一样,而我被绑在门口的木桩。
阿爷先是为我驱魔,他舀一碗盐水,将鞭子浸湿后,抽打我全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
村民们叫嚷:「村长,啥时候烧死毒药猫?」
我大致瞅一眼,其中最积极的当属本村妇女,以及年过半百的老人。
阿爷站到围观村民的面前,抬手示意大伙安静。
「诸位。少安毋躁!」
「我已算过时日,后天中午阳气最盛,最适合火刑。」
「劳烦诸位,进山收集些桃木,架起篝火,设置祭坛。」
「后天晌午,正式开祭。」
第二天,村民便忙活起来,除了进山砍柴,还有杀猪宰羊,气氛宛如过年。
在他们看来,烧死毒药猫,便可清除诅咒,消除霉运,自然是要庆祝一番。
我在木桩上绑了一天,中间没喝过一口水。阿爷相信,酷刑能吓退纠缠在我身上的邪祟。
我已奄奄一息,好在意识尚且清醒。可以断定,阿爷不会打死我,甚至会编造理由让我活下来,毕竟我是家里唯一的独苗。只要我不反抗,便能少受皮肉之苦,可幺幺的死已经板上钉钉,得想想办法。
「阿爷,我知错了,求你放了我。」
「孙啊,你身上的毒太深,等烧伤毒药猫,再放了你。」
「不,必须由我亲自点火,才能排尽身上的毒,才能避免复发。」
阿爷似乎想起十年前的事,凝重的表情上总算浮现一丝喜悦。
「好,好啊!有这觉悟,真的太好了!等开祭前,阿爷给你松绑。」
「我现在又渴又累又饿,等不到明天。」
「等着,阿爷给你弄点吃的。」
「不,按照传统习俗,你是长辈,哪有给晚辈喂饭的道理。我自己来,请你相信我。」
松绑后,我忍着疼痛到厨房烧火烤饼。我做了很多,分给阿爷一些,自己吃一些,还有剩余。也许是我的孝心,让阿爷产生怜悯,没将我捆绑回去。
之后,我往身上伤口抹一些药膏后,便回屋睡觉。阿爷一直守在门外,大概是担心我晚上有小动作,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午夜,我起床走出卧房,瞧见地上熟睡的阿爷。以迅雷之势,将手中的腰带套在阿爷的脖子上,用尽浑身力气,勒紧腰带。
刹那间,阿爷从梦中惊醒,双手抠着脖颈上的腰带,身子挣扎,双腿上下蹬,眼珠瞪得老大。少顷,阿爷的挣扎平息,而我的双手许久才松开。
我又杀人了!确切地说,我是在复仇。是他杀死母亲,是他怂恿父亲家暴我,如今又要杀死我的爱人。常年积累的怨恨,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倾泄。
这一刻,我感到身体疲惫,可内心却无比舒畅。
我跑到杂物房,救出幺幺,告知他我所做的一切,并兴奋地对他说:「事不宜迟,收拾行李,一起逃出蛮山!」
可从她的眼眸中,我读到几分惊慌。
临走前,我只带三件东西:平日进山携带的登山包,干粮和水,还有老黑。
我还将阿爷的遗体背回他的床榻上,将家里剩余的柴油,全浇在他身上,点上火。
希望这场火,能将过去的一切烧毁。
【14】
我们是朝镇甸的反方向逃跑的,夜里的山路,黑漆漆一片。
我在最前方开道,一手打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一手拎着木棍两侧的草丛,老黑在一旁充当警哨,幺幺跟在我身后。
天蒙蒙亮时,我们已经到了山顶。回头望向蛮山村,能清楚的瞧见一缕火光。
「休息一下吧!」幺幺气喘吁吁道。
「趁村民还没发现,我们赶紧走,尽可能拉开距离。」
话音刚落,只见幺幺握着小刀刺入我的胸膛。
「为什么?」
我用颤巍巍的双手握住刀刃,望向她的红润的脸庞,眼角泪珠清晰可见。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差点就爱上你。」
「我没有怀孕,而是在利用你,让你带我逃出村子,只是没想到……」
「无论如何,你都是蛮山村的一员,你与他并无差异。」
噗呲,小刀抽出,鲜血喷涌,我踉跄瘫坐在地。
「毒药猫!」
我感受到背叛,说出这两个字,然而却生气不起来。
幺幺第一次出逃,是我将她逮回的,她有理由恨我。
她说得没错,蛮山村的人愚昧且凶残,而我又何尝不是。
此刻,我似乎母亲,她还是以前的模样,是来接我的。
耳边响起老黑的叫声,又传来幺幺的惨叫,片刻后,一切回归平静。
我感受到老黑为我舔舐伤口,缓缓睁开,几步之外,幺幺倒在地上,脖颈流淌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