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郭金华
六、 圈 套
让大个儿决定将路涛彻底拉到她身边的,是年后的一次阴雨天。那天特别冷。一向把雨天当作周末过的地质队,人人都闲得无聊。不少人都聚在这个女生宿舍——因为只有她们被队长“开恩”可以点个电炉子。大家都挤在潘悦的里屋看打牌,只有路涛在外屋。他对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书的大个儿说,他太冷,让大个儿帮忙织件毛衣。大个儿大声说:“你穿的这件不挺好的吗?我可没你徒弟的手巧呢!”路涛暧昧地将冰凉的手伸进她的被里,“你插电褥子了?真暖和!你看我冻的,让我在你床边坐会儿吧!”他说。“行啊,”大个儿往里挪了挪。路涛就真的上了大个儿的床,和她对坐着,还拉上了被子的一角盖在腿上。
大个儿看书没理他。路涛闲着无聊,听着“妖姬”屋里男人们打牌的叫喊声,觉得自己这边太沉默,也想搞点笑声。他悄悄地挠了一下大个儿的脚心。大个儿尖叫一声,就笑着扑过来掐他。她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像同学间闹着玩,你推我一把,我扭你一下地笑着、叫着。此时,潘悦却忽地掀开里屋的窗帘,招呼屋里打牌或吹牛的男人们:“看啊!让你们看一场精彩的现场直播——鸳鸯戏床!”大个儿虽听惯了潘悦私下里的冷笑和讥讽,可那毕竟是两人独处的时候。让她没想到的是,潘悦竟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恶毒地羞辱她。她满脸通红地将路涛推下床,骂着让他滚。里屋一群粗心的男人丝毫看不出两个女人间的敌意,看着路涛狼狈地从床上掉下来的样子,更是笑得欢畅。他们没想到,自己的无意和粗心却加速了大个儿的毁灭。
不久,大家看到大个儿在织一件毛衣,常当众拿起来在路涛身上比量。晚上不管多晚,只要路涛在她窗前敲几下,她马上穿衣出去。
“这小子真有两手啊,两个女子竟为了他争风吃醋的聪明的小邱躺在床上,回想着在女生宿舍里的一幕说。
“可他毕竟刚结婚一年,才有了儿子,我不信他就那么花心。那两个丫头看上他,简直二百五了。”小李子听着大家最近对那小楼里发生的事情的议论,有点不太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总看到他和徒弟‘妖姬’白天打得火热。最近我值夜班打更,又常看到大个儿半夜出入他的车上了。昨晚凌晨两点多我拉肚子,来不及到厕所就在车库后面解决,听到从里面传出大个儿的哭喊声!”王宁再次重申今早说的“新闻”。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何绅”有点不着调地唱了两句。
“没你们的事都少操点心吧,快睡觉!”刘罗锅不太爱听这些闲言碎语。
潘悦跟车时很少再理路涛,路涛也知趣没再招惹她。一天,老板娘的老家打来电话——原来寄养在娘家的那个和前夫生的儿子丢了。她急匆匆地连夜让路涛将她送到火车站,交待他照顾好老板和小儿子。路涛应着“放心”,看着她上了火车。
第二天一早,路涛马上告诉潘悦:“你等的机会终于来了!”晚上,潘悦在屋里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大个儿听:“上楼给我妈打个电话去,好久没打了!”临走还对大个儿友好地一笑:“打完就到电视房看连续剧去,你去吗?”大个儿装作没听见,继续洗着她的衣服。潘悦思索着,径直上了二楼。她站在正在打麻将的队长跟前说:“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队长看也没看她,点了点头。她和老妈就说了几句,临了对话筒说:“妈,今晚有事,明晚这时候再打给你!”不一会儿就下楼去了电视房。
第三天晚饭后,队长屋里静悄悄的,没了往日搓麻将的声音。九点,队长在楼上阳台弯着腰冲楼下喊:“潘悦,你家里的电话!”声音大得整个山谷都有回音!潘悦在屋里听到一惊,马上跑了上去,在楼梯口看到正抱着孩子往下走的路涛,向她露出一脸的坏笑。这天晚上潘悦回来得很晚。大个儿故意关心地问她:“怎么眼圈红了?”潘悦不自然地又擦了擦眼睛:“我妈哭着说想我了。”这句话倒让两个女子又回到了一个“战线”,两人各怀心事,不禁放声一起哭了起来。
一周后,老板娘回来了。精明的她马上发现,那个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妖姬”不开车了。队长说她真的有心脏病,怕出事,就给她安排早上给大家烧开水,晚上锁锁电视房。她还发现,一楼宿舍前的石板空地上,又多了一个站着的“思想者”——潘悦没事时,总是站在二楼阳台能看到的地方,向着对面山坡上空虚而无目的地望着。有时听到上面队长的咳嗽声,她会迅速而意味深长地回眸一望。
一天晚饭后,她又打扮一番站在门前,像个病西施一样地靠在晒衣杆上。哗啦!一盆刷锅水从天而降,泼了潘悦一身。紧接着传来老板娘的一声尖叫:“啊!对不起呀,潘悦,我没看到楼下还站着一个人!”潘悦真是打掉牙往肚里咽,什么也没说,恨恨地转身进屋,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声骂着“泼妇”、“婊子”。大个儿看着狼狈的她,冷笑一声,表示对她“不幸”的“慰问”。潘悦老实了很多。
一个雨天,她打着伞消失在通往县城的山路上。一会儿,队长坐进路涛发动的车里,虚张声势地和大家打招呼:“测量仪器坏了,我正好到县里办事带去修!”等车走后,老板娘突然想起什么,来到一楼装作向大个儿借书,问:“潘悦哪去了?”大个儿说:“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到她。”一天来问了三遍,大个儿的回答仍是“真不知道”。她最后一遍问过,索性坐在床上不走了。
直到下午听到车的响声,才疯了似的跑上楼。大个儿听到老板娘歇斯底里地和队长的争吵声传下来,队长似在骂她神经质,接着听见老板娘说:“你把裤子脱下来……”大伙儿知道潘悦的苦日子到了。
潘悦不久也从那条小山路上回来了,直接进了里屋,拉上了帘子。老板娘又推门进来,没了前几次的温柔和优雅。她趴在大个儿的耳边悄声问:“潘悦是不是来月经了?”大个儿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却肯定地点了点头——因为一早儿潘悦确实是给她借过两个卫生巾,说自己的用完了。老板娘气得脸色发白,却强作镇静地走进里屋,对着坐在床上的潘悦开始了直奔主题的谈话:“我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玩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也只有我阿香有本事让他离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娘面前玩花样?你给我小心了……!”
第二天,大家看到潘悦和路涛换了个位置——潘悦独自开车,路涛却闲了下来,给大家烧起了开水。
潘悦的忍耐和毅力倒是让这些男人服了。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过着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日子。送工人上工地时,再陡的路也不怕了,只在老板娘面前装着愁眉苦脸的样子。和坐在车里的工人们却是谈笑风生。路涛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才明白过来:她害怕山路是假,想独自开这个车才是真的!因为他无意中向她透露了太多开小车所带来的“好处”和“油水”——比如怎么多开加油票,怎么谎报零件坏了,怎样在大修时做点手脚等等——让潘悦真是如鱼得水地利用到了家。“这个‘妖姬’!”
路涛恨恨地说,如今才发现混社会多年,居然栽在这个小女人的连环套里!队长对她报的条子更是看也不看就批个:“同意报销!”他总觉得欠这个女子的。
唯有傻老板娘,还自以为潘悦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