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小论

        —PIXIU小品文


        中国的诗歌生发于西周,兴于汉魏,盛于唐代;词产生于晚唐时期,繁荣于宋代;曲在元朝最为成熟,故有“唐诗、宋词、元曲”之称。

        最早的诗都是民歌的词,诞生于远古时期先人们口头创作的歌谣。《诗经》里的“国风”全部采集自西周时期的民歌,故《诗经》说白了就是一部民歌的歌词总集,是专门用来唱的。《诗经》相传由孔子选编,孔子皆弦而歌之,他都弹过唱过,共300多首,故称“诗三百”。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你那青青的衣领啊,深深萦在我的心间。虽然我不能去找你,可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呢?这首《诗经·郑风·子衿》就是郑国的一首爱情民歌。

        古人将不合乐的诗歌称为“诗”,合乐称为“歌”。具体来说,能唱的诗,汉代叫乐府诗,唐宋以来叫词(辞);不能唱的诗,就只能叫作“徒诗”了,意思是说有点儿白白的浪费了,不能入乐,只能呤诵欣赏。

      《木兰诗》是南北朝乐府民歌的代表,而《孔雀东南飞》是乐府诗的巅峰之作,二者都是可传唱的长篇叙事诗的典范,故称“乐府双璧”。《花间集》是一个记录晚唐至五代时期歌词的集子,以《花间集》为标志,从此诗和词开始分野,独自演进,各领风骚。词的格律到了宋代才定型,而诗的格律早在盛唐时期已经成熟并定型。

      有调无词,叫曲子(纯音乐);有词无调,应该叫什么呢?还是叫词。有词有调,才能叫完整的歌曲。它们需要用曲调配合唱出来,故又称为“曲子词”。唱词为了与乐曲的节拍相配合,词句会出现长短不一的情况,因而又称“长短句”。

      调,就是节律的规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就是:词牌名。词牌名就是把平仄、押韵、对偶对仗、长短句等格式和声律固定起来,成为调的一个标准和规范,要求极为严格苛刻。省得不懂行的人乱编乱唱乱写,鱼龙混杂,品质不保,失了歌曲应有的美。

        词牌名《忆秦娥》,就来自于李白的诗《忆秦娥·箫声咽》:“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的七绝《芙蓉楼送辛渐》,可咏可唱可叹,咏的唱的叹的就是一份与友人分离的不舍与伤痛。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不仅是一首极负盛名的别歌,更让王维给后人定制了一个不朽的词牌名《阳关曲》,成就了一支留芳后世的古琴曲《阳关三叠》。

        给曲子(纯音乐)按照调(词牌名)配上词,叫作添词。会添词的人,叫倚声家。先写词,然后在现有的词牌名之外,会自创调的人,叫作曲者(谱曲人)。这个自创的新调,叫自度曲。无论是原有的调,还有自度的调,添上词,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歌,歌就是心声。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在《琵琶行》里,大诗人白居易的受贬失意和琵琶女的不幸遭遇,一旦在浔阳江畔的月夜里实现同频共振,便有了“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伟大哀叹!这哀叹余音绕耳,绕了上千年而不衰。余音就是声音的衰减和递降过程,又叫回音。如今,时光过去了几千年,这回荡之音依然是久远绵长、很难衰逝。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道出了南唐后主李煜心中无限的忘国之恨,而这忘国之恨又是多么的痛彻心扉,如东去的春水无情无意,滔滔不绝!

        会写词的人,叫词人;会唱歌的人,叫歌者;会自度调(词牌名)的,叫谱曲人。这三种人哪一个最厉害?其实,既会唱歌又会写词,还会谱曲的人,三者合一才是真厉害,他们才叫真正的音乐大师。在浩浩尘间、泱泱众生之中,这样的人凤毛鳞角,十分稀少。   

        柳永是两宋300多年间最火的一位写歌人。他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传遍了大江南北,传遍了勾兰瓦舍与两宋王朝的角角落落,传到了“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巅峰之境,想想这得火到什么程度啊!他会唱歌会写词,又会自度曲,故而柳永当属一位天赋异禀、功力深厚、圈粉无数的音乐大师。

        词分两派:一曰婉约,一曰豪放。委婉含蓄,风格柔美偏清秀的,便叫婉约派。李清照(易安)是中国最伟大的婉约派女词人,“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她不仅爱喝酒,还常常因为喝多酒而找不到家(沉醉不知归路),匆匆然小船回荡,荡不到家却误入荷田,惊起了一群傍晚刚刚歇下的水鸟。这是多么惊艳的一瞬,而李易安又是多么婉约而有意思的一个才女!

        何为豪放?那些气象恢弘、慷慨不羁、激昂热烈的词,便可归为豪放派。豪放派的先驱是苏东坡,他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感概,又有“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豪迈。岳飞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辛弃疾有“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它们都是豪放到不能再豪放的经典。这些词仿佛要敲着锣,打着鼓,仰天长啸,才能唱出似关西大汉般的本色与情怀。它们与李清照手执泪帕,小鸟伊人,凭栏低眉轻暗唱“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比起来,若不豪放又该叫什么呢?一个是小家碧玉,另一个是关西大汉,这就是婉约派和豪放派的区别。

        诗词就是内心的声音,或者说是心灵投射出的影子。标上谱子让别人一看就明白,这样就成了有谱,否则就是没谱。我们都要做一个心中有歌、心中有梦、心中有谱的人。

        曹雪芹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人物,他工诗词、通音律、涉略广博、更深懂人情世故,20多岁就写好了《红楼梦》的初稿。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心中有歌、心中有梦、心中有谱的早熟天才。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这词写的实在是太过硬了,晶莹雪(暗指薛宝钗),世外仙姝寂寞林(暗指林黛玉,降珠仙草是林黛玉的前身),山中高士(寓宝玉出家做了和尚)。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宝玉结婚后,空对着一个虽然晶莹美丽、端庄大气却不是真爱的妻子宝姐姐,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又怎么能忘记那个冥冥之中是知音,却无法厮守到终生的林妹妹呢?林黛玉如一枝世外仙珠,是那么的高雅,那么的脱俗,又是那么的纯真,却可望而不可及。叹人间,有情人难成眷属,真的是《终身误》,误了终身!

      《红楼梦》里还有十二支曲子,分别预示了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辛苦忽悲辛。”这段判词暗示了莲二奶奶王熙凤的一生命运,这又是多么深刻辛辣、活灵活现、富有哲理的大手笔。

        何为诗词?诗词就是最简练又高度浓缩的语言。它的背后藏着一颗鲜活的心,这就是中国诗词历千年而不衰,流传了一代又一代的核心原因。诗里有山水,诗里有人生;诗里有乾坤,诗意甚无穷。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了解了中国诗歌的悠久历史和文化积淀过程,便会知道它的博大精深与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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