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炎/文

      当过兵的人有句名言：当兵后悔一阵子，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虽然我们付出了一生最宝贵的芳华，但我们在军旅生活收获了一生最厚重的财富、最深奥的知识、最过硬的本领、最纯真的友情和最难忘的回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的时候，冬季征兵开始了。那年月，不是什么人都能穿上绿色军装的，说百里挑一吧有点夸张，但适龄青年踊跃应征，入伍名额十分有限，竞争是十分激烈的。

      记得那段时间我正在公社中学代课，由于发育不良，身材矮小，体重尚不足百斤的我还不如我的学生壮实。那天学校正在组织期中考试，我把椅子搬到讲台上，高瞻远瞩，监考无死角，正在得意中，只见民兵营长来找我。

    “今年第二次征兵开始了（当年春季招过一次兵），你不在知青点，我自作主张替你报名了。如果能当兵，早一点离开这拉屎都不生蛆的穷地方，也算是条出路”。民兵营长讲话很实在。

    “我行吗？听说全公社百十号人报名，只有5个名额”。我心存疑虑。

    “试试吧，也许有一线希望。你先忙吧，体检时我再通知你。”民兵营长走了，我又上了讲台。

      没过几天，通知我去公社目测，就是在带兵人的面前“走几步”，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第一印象是否顺眼。没想到目测就涮掉一半。

      第二天，公社武装部长带着我们到区医院体检，大半天才结束，全部合格的留下来住在区电影院里，晚上抽血化验。

      真的让民兵营长说中了，希望来了，我这瘦了吧唧的白面书生竞然全部合格。

      民兵营长拿着入伍通知书来了，像奖状一样。“你小子就是体重不够，不然当坦克兵了，现在只能当炮兵。”

    大约一周后，我便换上了肥硕的军装，胸戴着大红花，眼泪汪汪的告别父母和兄弟姐妹，告别亲朋好友和同学，踏上了从军报国之路。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那一年南方有战事，我们这批新兵还没进营房，就先到了前线，参加边境自卫反击战。按照部队的传统，新兵要训练三个月后才分配，而我们一天也没训练就直接分到连队，戴上了向往已久的红帽徽、红领章。

      非常庆幸的是，我所在的部队是支具有光荣传统的、全军为数不多的红军老部队，是全军最擅长山地、高原、热带丛林作战的部队，也是和平时期全军出动率最高、参与作战任务最多的全机械化部队，素有“山中猛虎”之称，战争年代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参加了保卫延安、上党战役、解放太原、攻打洛阳、千里跃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进军大西南、解放昆明等战役，涌现一大批全国著名的英雄人物。作为一名新兵，能够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参军参战，报孝祖国，是我这辈子倍感自豪和光荣的。 

      战前的训练是艰苦的，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从最基础队列、射击、投弹、挖猫耳洞开始。除此之外，作为炮兵通信兵的我，还要强化专业训练，厚厚的一本密码本，要在两周内熟背下来，并能熟练的明码翻密码、密码翻明码。白天要训练，只有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背，半个月后，经严格考试合格，正式上机了。此时，人瘦一圈，头发也掉了许多。在前线，虽生活相当艰苦，训练极其残酷，但没见一个人叫苦叫累。

      战斗打响的那天，天上正下着沥沥细雨，开始只有零星枪声，霎时，枪炮声大作，场面蔚为壮观。我步兵老大哥偷渡成功，全线总攻开始，我军数以万计的大炮怒吼着，轰隆的炮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势如破竹的枪声，河面上隆隆的马达声，响成一片，顷刻间，敌军精心设防的河岸防线被我击溃，没过多久，就有装着烈士遗体的绿色塑料袋从前面运回，其中就有步兵连长刘建荣（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梁三喜的原型）。泞泥的道路上，雨水掺杂着血水，空气里包裹着硝烟味、血腥味。身临其境，目睹其景，要说不怕那是假话，但怒火中烧，胆怯早已让位于无畏，大家只有一个心愿，一切为了胜利。

      我和班长配属到前指，跟随步兵后面为炮群指示目标，环境相当险恶，危险无时不在，时时刻刻面临生与死的考验，没有一个人畏首畏尾。异国作战，人地生疏，有一天我们前指沿黄连山下的谷保公路行进时，误入敌人阵地，双方发生激烈交火，我们边打边撤，营部的通讯员在掩护我们撤退时被敌机枪扫中背部，身付重伤。有一次敌人的炮弹就落在我身后不足百米，我和排长及时卧倒，雨点似的弹片从身上飞过，我俩毫发未损，电台安然无恙。印象最深的是火烧柑塘，是日午夜时分，我随前指潜入柑塘城外，捕捉目标，计算诸元，参与我军若干个炮群急袭敌重镇柑塘，随着我们射击口令的传出，万炮齐发，火光四射，柑塘一片火海。

      战区属亚热带气候，酷暑难熬，蚊虫骚扰，大家同甘共苦，一块压缩饼干、一杯水都属于绝对珍品，干部让给战士，战士相互推让，谁也舍不得多吃一块多喝一口，再现了当年上甘岭情景；大家生死与共，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时刻，看到的总是党员、干部、老兵的身影，他们总把生的希望留给群众、战士和新兵。大家在极度的艰难困苦环境中与敌进行了激烈残酷的撕杀搏斗，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尊严，沉重打击了地区霸权主义，为我国改革开放赢得了战略主动权，同时也促进了我军现代化建设的转型，意义重大而深远。

      或许是在战场上表现尚可，部队班师回营不久，组织上先后两次送我报考军校，培养深造。军校生活三点一线，严肃有序，大家比学赶帮超，学文化、学军事、学管理方略、学带兵技能，那争先恐后、悬梁刺股、精益求精、互帮互勉的氛围至今深深烙刻在脑海里。拿着军校全优学员的毕业证书，血气方钢的我满怀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雄心壮志重返部队，和战友们一起走南闯北，风雨兼程，抛洒青春不吝啬，守着清贫谈富有，从毛头排长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军营是所大熔炉，让你百炼成钢；军营是所大学校，教你成人，助你成长。二十多年，从连队到机关，从农村到城市，从野战军到省军区，期间又多次参加防汛抗洪、抢险救灾、维稳等急难险重任务，两次立功，混了个“两杠三星”的时候已到了最高服役年限，离将军还差十万八千里，看来当将军只有等下辈子了！含泪脱下军装，告别军营，转业地方。

      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写得非常好：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会感到快慰、珍贵、不后悔，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我不是博士，但我是战士，在军旅我们学到了任何高等学府学不到的东西；我不是大腕，但我是大兵，我们的知名度和追星族绝不逊色于任何明星；我不是富人，但我是军人，我们的经历、经验、作风和传统比黄金珠宝还昂贵！

      当兵的岁月最风流，感恩军旅！何时何地，我仍旧是个老兵！若有战，招必回。为军旗争艳，永葆军人本色是我此生此世永远不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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