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秋风瑟瑟起,又闻秋雨萧萧下,这样闹人的夜晚,最难入眠。天将明时方才昏昏入睡,竟梦见了曾住在四楼久别后的婶子,和妹说起时,妹说,婶子大概活不了几天了,而后的我们便是长长的沉默……
都说今世的姻缘前世定,在叔叔患肝硬化走后的第几年里,一向身体康健的婶子竟也被告知得了同样的病。我陪着母亲去探望她,婶子黯淡无光的脸上免强挤出一丝苦笑,母亲极尽委婉之语安慰着婶子,但这样的病,无论任何的言语都显得空乏无力。我突然间想起仓央嘉措那句话,“世界事除了生死,那一件不是闲事。”
在近俩年的日子里,婶子先是浑身浮肿,到后来越发严重,需要不定期去医院抽肚子里的积液,到了去年年底,虚弱的婶子走路都显得很吃力了。住在四楼的她,寂寞时会偶尔扶着楼梯慢慢下楼,到我的店里小坐一会儿,说不上几句话,便起身离开。我扶着婶子下了台阶,婶子看似庸肿的身体如一团棉絮在瑟瑟寒风中,渐行渐远,慢慢的被身边匆匆的人流淹没。那晃动的背影,如游丝一般努力的拽着一根长藤,一点一点往前爬……我不知道,哪一天,那根拽着婶子的青藤会断,我只有默默的祈祷,春天,赶紧到来。
春节过后,北方也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某一天,姐姐说婶子被救护车送到乡下去了,可能快不行了,我的心不由往下沉。婶子在乡下还有俩个儿子,儿媳妇们在婶子面前都是细声细气,极尽孝顺。也许是故乡熟悉的气息和复苏的万物,让婶子留恋不舍,不愿就这样放开那条缀满新生命的青藤,她竟然奇迹般拄着拐杖又走在新农村的大街上。有熟人告诉我,婶子在乡下,气色好多了。
暑假里父亲回乡的时候,我回去陪父亲在乡下住了几日。故乡的天空,瓦蓝澄澈,碧空如洗;故乡的原野,一望无际,绿波荡漾;故乡的清晨,闻几声鸡叫,听鹊上枝头;故乡的夜晚,蝉声鼓躁,蛙声和鸣。
我每晚独坐院中,抬头看满天稀疏的星星,想着儿时在老院里,母亲会指着满天星斗告诉我们哪是牛郎织女星,哪是大熊星,北斗七星,弟让我给他拍个星空的照片,说清明回来,阴雨绵绵,看星星就数夏夜了。也许那繁星点点要到后半夜才能看到,还是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我没能如愿看到儿时的银河系和那几颗曾熟识的星座。在离开家乡时,白发苍苍的父亲忽然进来告诉我,说婶子已经瘫到床上,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时光依然还是这般美好,可饱受病痛折磨的婶子,已经无力再握住那根绿油油的青藤。
秋雨总是一场接着一场,点滴淋漓。那个夜晚,我披衣静坐窗下,想起黛玉雨夜写得那首《秋窗风雨夕》,“秋花残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想到病榻上的婶子,不也如那风雨之夜的秋草吗?怎不让人心生爱怜和牵挂。
几日后,姐说婶子走了,走得很安详。我已没了悲伤,没了惊讶。我知道,秋天,本就是一个伤感而离别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