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曾写过一篇东西:《牢骚促进社会进步》,说牢骚总是不平之鸣,圣人、贤人听之而改之,就有可能促进社会进步,其中还特举了一些例子来说发牢骚的进步性。昨读曾国藩在1851年10月写给他几个弟弟的一封信,感觉对于发牢骚还是要有多种角度会好一些。
曾国华是曾国藩之堂弟,行六,字温甫。在曾家五兄弟之中,曾国华的天份最高,但在那年的乡试中却名落孙山,其九弟国荃亦在给曾国藩的信中为之鸣不平。曾国藩于是写信给诸弟:
“…… 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心即甚忧之。近闻还家以后,亦复牢骚如常,如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得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友朋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多抑塞,如吴檀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怨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
人人皆有不平,遇不平而能抑而不发,且责己而使之化为养生、向上之内力,是道家、儒家至高境界。曾国藩用这个劝喻诸弟,实在是尽了为兄之职。在社会界,这种反躬自省之举,着实是福善之道。
重庆谈判时,毛泽东和柳亚子一帮诗友们不断唱和,字里行间对国府充满着攻击——也就是牢骚。国府对此恨之入骨,几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忌惮全国舆论而终于作罢。建国后,毛泽东奉柳亚子为上宾,但柳亚子自视太高,觉得新中国对他太薄,于是,爱发牢骚的本性又一次发作,1949年3月28日,他写了一首诗给毛泽东,借诗表达了自已归隐之心(实为不满),这就是《感事呈毛主席》: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应该说柳亚子的这次牢骚,一是发的不是时候,当时正在建国,需要的聚人气、人望,柳此时求田问舍,将置新政府与何地?其次,正处建国之际,毛泽东身边如柳亚子一般的人物简直可以说是车载斗量,你柳亚子哪有发牢骚的资本?!不过,毛泽东还是从公私两个方面综合考虑,于1949年4月29日和诗一首,算是对两人之间的公私之谊作了一个了断。当然,自此之后,柳再也没有得到拔擢。毛的和诗如下:饮茶奥海末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湖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好多人讲此诗都把重心放在那句“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上,认为柳亚子就是听从了毛主席的此番劝说而改了主意。不过,我觉得真正让柳改变主意其实是“莫道昆明湖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主席的本意是,这昆明湖水再浅,那也是我新中国首脑所在地,我留你这位诗友在此观鱼,那是多少人想得到也得不到的,你还是珍惜我俩多年的战斗友谊,留下来和我一起填词赋诗以纪盛世吧。
由此可见,发牢骚,那得看时机也得有资本,否则,还是不发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