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地底回响
天边刚透出灰白，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干。宝力刀盯着那块刻着“雷营”的金属板，风从通风口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湿土混在一起的味道。阿古拉站在他身后，手里的玉佩碎片贴在掌心，皮肤下的纹路微微发烫。
巴图蹲下身，用刀尖撬了撬边缘的螺钉。锈得厉害，拧不动。他没说话，只是把刀换到左手，右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他知道儿子在忍痛。
“不是机器。”宝力刀说，“刚才震动的时候，玉佩热了一下——跟在血湖那次一样。”
阿古拉抬头看了他一眼，“它认得这个地方。”
三人对视片刻，没人再问要不要进去。答案早就写在昨晚的狼影里，在那些没有脚印却一路追来的幻象中。它们不是来吓人的，是来提醒的。
宝力刀弯腰钻进通风管。管道窄得只能爬行，内壁冰冷，铁丝网割破了他的袖子。阿古拉跟在后面，巴图断后。幼狼贴着地，尾巴低垂，一声不吭地蹭进来。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铁丝网开始带电，指尖碰到就麻一下。阿古拉忽然停下，把玉佩碎片按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金属网上。电流声弱了几分，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巴图趁机用猎刀撬开一节锈死的连接处，发出刺耳的刮响。他们加快速度往前爬。通道不是笔直的，拐了几个弯后，坡度陡然下降，地面也从金属变成了岩石。
爬出管道时，宝力刀的膝盖陷进一层黑泥。低头看，那泥正缓缓蠕动，像有东西在下面呼吸。旁边一株枯草碰到了泥，瞬间焦黄卷曲，化成粉末。
“别碰地。”巴图低声说。
前方是个石室，四面墙全是刻痕。线条扭曲缠绕，像是狼和鹰撕咬在一起，又像某种文字。宝力刀走近几步，鼻腔立刻被一股腥气顶住，喉咙发紧。
玉佩贴在他胸口，开始发烫。
他伸手想摸墙面，巴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指节绷得发白。就在这一瞬间，宝力刀的指尖渗出一滴血，悬在半空，被墙面吸了过去。
整面墙抖了一下。
接着，石纹裂开，一张巨口猛地张开，黑水喷涌而出。那水黏稠如油，落地就冒泡，腐蚀声像肉贴在热锅上。宝力刀踉跄后退，巴图把他拽到身后，火把横起挡住黑水蔓延的方向。
阿古拉靠在门边，脸色发青。“它要血脉。”他说，“不是随便的血，是……指定的。”
宝力刀看着自己指尖的伤口，还在渗血。刚才那一滴，像是被选中的。
“你退后。”阿古拉对他说完，划开手掌，把血甩向墙角一处符文。血珠沾上去的刹那，那片纹路亮了起来，泛着暗红光，显出一个倒置的阵法轮廓——中心是狼头朝下，四周环绕断裂的锁链。
“封印反着来。”他说，“他们在这里做了个翻版。”
话音未落，黑水已经漫到门口。退路被堵死了。幼狼趴在地上，爪子抠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呜咽。它的毛开始打结，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缠住。
阿古拉左臂的胎记渗出血丝，顺着布条往下滴。他靠着墙，喘气变重。
“撑不住了。”他说，“这地方……在吸我们的命。”
宝力刀低头看幼狼。它抬起头，眼睛浑浊，却死死盯着他。然后它挣扎着站起来，用牙齿从脖子底下扯出一条残破的银项圈。链子断了一截，坠饰上有个小小的狼形印记，磨得几乎看不清。
这是母狼留下的。
宝力刀接过项圈，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黑水已经逼近脚边，火把照过去，水面映不出光，反而吞掉了火焰的颜色。
他本能地把项圈按向黑水边缘。
银光炸开。
那一瞬，黑水像遇到烈火般缩回去，嘶鸣声从地底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地面震动，裂缝从项圈接触点向外延伸，裂出一道阶梯状的缺口，直通地下深处。
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腐味，也夹着声音——低语、嚎叫、还有笑声。
“宝力刀……”
是阿古拉的声音，但宝力刀没回头。
他站在缺口边上，项圈还贴在掌心，玉佩滚烫得像要烧穿皮肉。台阶向下延伸，看不见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上。
巴图挡在他前面，火把举高。光只能照到前几级台阶，再往下就被黑暗吃掉了。他肩膀微微颤着，不是怕，是旧伤在发作。
“不能再往前了。”他说。
宝力刀没有答话。风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楚，有人在笑，有人在哭，还有狼在叫。但这些声音都不像从耳朵进来的，更像是直接撞进脑子里。
阿古拉扶着墙走到他身边，左臂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他看了一眼那道裂缝，低声说：“它在等你。”
宝力刀握紧项圈，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巴图伸手拦他，手刚碰到他肩膀，火把突然熄了。不是风灭的，是光到了某个界限，自己断了。
黑暗中，只有玉佩还亮着一点微光，映出脚下石阶的轮廓。
他又往下走了一步。
头顶的裂缝开始合拢，碎石落下，砸在肩上也不觉得疼。身后传来巴图的脚步声，他还是跟来了。阿古拉咳嗽了一声，也挪了下来。
阶梯越走越陡，空气越来越闷。不知多久后，前方出现一丝幽光，照出岩壁上的痕迹——那些符号又出现了，比上面更密，更深，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宝力刀伸手摸了一处刻痕。
指尖刚触到石头，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从他心里冒出来的。
“你们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