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儿大学毕业后留在宁波工作,多年未踏足故土云南,今年过年难得回来。
我在大伯家见到他时,他正趴在床上,端着手机,激战正酣。我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便像儿时玩闹一般拍了拍他。
猝不及防地,他猛地扭过头,扯着嗓子大发雷霆,怪我影响他操作,输了游戏。
若是以前,他这般我定不会客气,但那时,我却看着他眼中真实且炽热的愤怒不知所措。
期待的“相见且欢娱”并未发生,重逢的欣喜荡然无存。
诚然,我对他有特殊的感情和期待,因为我小时候一直跟随做教师的堂哥堂嫂生活,见证了他的出生和成长。
我看着他摇晃着小手要人哄睡,看着他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我教他喊我“啊密叔”(最小的叔叔),他总说成“啊密独”;我还把他写进作文,说他有一对“蝌蚪般的眼睛”。
我们总把零食留一半与对方分享,又在打游戏机时因为分歧大打出手,最后又共同埋葬冻死的小猫——爷爷家菜园的构树下,他紧紧抱着我,抽泣到呕吐。
我看着他长大,他也陪着我长大,二人从叔侄混成了“兄弟”。
他高考那年,我在远方听闻喜讯——市理科状元,家人无不欢欣鼓舞,堂哥堂嫂更是春风满面。我没能为他送行,以至于时至今时才得以再见一面。
起初,我牵挂他在远方的生活,常常与他联系,但很快只能尝试着联系,因为他越来越“忙”,以至于最后我只能从他父母口中探听他的近况。
曾经对侄儿关爱有加的堂姐更是时常抱怨他不近人情,说他从不主动问候,逢年过节没有半句问候,不懂知恩图报。
这些说辞流到堂哥堂嫂耳中,夫妻二人便打圆场:“他们这个专业忙,要外出采风。市上正缺这类人才,等他毕业了,回来随便一张图纸就是几万块。”
他们对自己亲手调教出的“状元”始终抱有极高的信任和期待。不过渐渐地,众人也听腻了,对于侄儿的不合礼数,依旧适当地表达着不满。
但我那傻侄儿哪在乎这些。
当他毕业并决定留在宁波时,我堂嫂曾发动全家人劝他回来,得到的都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无法确定这是无所用心地逃避还是深思熟虑地选择,直到他莫名其妙地冲我发火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习惯了那个乖巧的侄儿,却忽略了他已羽翼丰满。
当下,他确实是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一个人吞咽委屈,享受欣喜。他并没有义务按照别人的希望奉行所谓的礼数,当然,若能够做到自然锦上添花,若不在乎那也无伤大雅。
事实上,我这侄儿在订回云南的机票时,也订好了去上海的机票,大年初二便走了,说是要去上海玩。
他走时,我因事又没能去送他,我妈回来告诉我,侄儿也给她塞了个红包。
我用短信告诉他刚工作,不必破费,他回复:“老子有钱!”
我又说道:“你再冲我发火我就弄死你。”
他回复“呵呵”。
最后,我看见他把签名改成了“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