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梦回小时候
爷爷是我小时候的全部。我没见过奶奶,爷爷年轻时与奶奶离婚了,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奶奶后来嫁人了,离我们家不是太远,但始终没见过。
爸爸妈妈忙于生计种田地挣工分。而我最长时间便与爷爷在一起。
爷爷慈祥,小眼睛很有神,梳个大背头,脸稍长,嘴大,笑起来占半张脸。有点儿像那个七八十年代的领导,所以邻居大伙都称他为团长,团长在村民眼中也许是个挺大的官呢!爷爷爱笑的嘴,咪笑的眼神,即始岁月流逝,依然清晰。
在集体经济计划经济时代,爷爷的工作与父母亲的不同,爷爷是搞渔业的,乡里面有个渔场,爷爷便是那里的职工。乡里面所辖的河道也是国家的也是渔场管的。渔场的场部离我们家隔一条大河,有时爷爷便带我去渔场。
爷爷的人缘极好,计划经济时代物资匮乏,那时候有个海鸥相机真是了不起的,而且令人羡慕的,有钱有地位的标志。能用这样的相机拍个照片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我爷爷没有相机,但我爷爷有人缘。人缘的魅力光环让我享受了人生记事以来的第一张黑白照片。可惜的是照片找不到了,可那情那景,那个时光,那个天气深深的映了下来,要是我是个画家就好了,定能情景再现,遗憾的是我不是画家,我只能描述下来。
拍照片的人我已经不知道是谁了,据后来渔场上的人说拍照片的那位也已经做古了。照片拍得是绝佳的。一个阳光烈烈夏日的午后,没有云彩,纯静的天空,纯静的可爱的人们,还有一个小小的我。纯的一切似乎透明的时光,我好怀念!
渔场场部门前是几个大大的池塘,现在想起来也应该有十几亩地那么大,小孩子眼中那池塘大得像海。场部的东边有一条道路,路的两傍长着歪歪斜的普通的树木,沿着小道往北一点有一座小桥。桥是几块楼板拼结而成的,美丽天真无邪的瞬间定格的地点就在这里!我光着脚,站在桥板上,脚下桥板暖暖的温度传遍了全身,一直传到现在。双脚立正的站着,后跟靠拢,前掌分开。身子直挺,身穿竖条纹的衣服,很精神,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看着相机,一二笑,咔擦一声,我便留在那座小桥上,亲爱的爷爷也笑眯眯的留在那里。如今爷爷早以远去,怀念的那份情怀却越来越浓烈。如好酒,醇而香而绵长久远!
爷爷喜欢喝酒,米酒能来几碗,酒量也不小的。因为爷爷喜欢酒,我也能沾点光,最早知道酒品牌是竹叶青酒。那酒黄澄澄的,爷爷喝一口,大嘴巴咂一咂,小眼睛眯一眯,好酒,很享受陶醉的样子。自己享受就算了,也总是不忘在一旁看着的我,用筷子酒碗里一蘸,来一口,我就靠过去添一口,然后那表情,先是辣,而后又感觉甜爽,而后又表现得很勇敢的样子。表情变得快,现在想想也是好笑愉悦的。爷爷面朝南面坐着,面前一张四方桌,桌面斜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三流木匠做的,碗是断不敢放在斜着的边上的,只能尽量往平缓处放着。爷爷面前的白磁碗里盛着清黄的竹叶青,他喝,还逗我喝。渐渐的我已经不满足于用筷子蘸着吃了,抢着碗喝了,爷爷总是笑眯眯的,也不责怪我。不知是我自觉还是酒量不大,后来长大了也不怎么喝酒了,可唯独喜欢那时与爷爷同喝的竹叶青酒!
渔场不仅管着河道,河道上面每隔一段还建着渔簖,而这些渔簖也是由渔场的职工来看管维护的,爷爷也是渔场职工中的一位,他看管的渔网簖离我们家很远很远,爷爷不会骑自行车,所以只能步行。从家步行到工作地点的渔簖要走三四个小时,很是累人。而我恰恰赶上了好时光,爷爷带我去渔簖,和爷爷一起生活,一起工作。
对一个小屁孩来说,从家到渔簖是何其的远!渔簖所在位置叫新光桥,大桥横跨掘苴河,渔簖便在桥下不远处的掘苴河面上。渔簖离我们出发地的老家有十二公里左右。一开始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爷爷也是迈着轻快的步伐,也许过了三分之一路程,渐渐走不吁动了,小孩子的我也便开始无懒了,当初出发时说好不要爷爷背的,半途累了,懒了不走,爷爷没办法,只有背着我走,其实他也非常累,还要背上我,气喘吁吁,走一段路放下我歇一会儿,歇差不多了就继续背上我往前赶路。漫长的长征路,我竟也在爷爷背上睡着了,现在体会起来,爷爷真不容易。
渔簖的岸上砌着一间小屋,屋很小能放下一张床,说是床其实就是四个用砖磊起来的脚,上面放几块木板,再铺上芦苇织成的床垫子,上面一层棉花褥子,就是这样简单的床却给了我童年无尽的欢乐!床前有一个轱辘上面有尼龙绳子绕着,绳子一直连着河里的拦网,没有船只通过的时候就转动轱辘把拦网拉起,这样就会把前行的鱼儿拦住,鱼儿就只能往一边的网袋子里面钻了,就成了我爷爷的战利品了,也不是爷爷的,是集体的,大伙儿的。有船经过的时候,我们就必须把拦网放下松掉轱辘,等船过了再拉起来。当船来的时候,船上的人老远就鸣笛,就怕撞上拦网。
小屋子的屋后有块空地。闲暇时长上一些蚕豆,只记很收蚕的情景,爷爷和我拔着豆杆,然后我嘴里咿咿呀呀唱着,爷爷咪着眼睛取笑我,不懂个什么怂,只会唱个赵子龙。当时根本不知道赵子龙是谁,后来大了才知常山赵子龙乃是三国时蜀国名将。不过至今也不知道爷爷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能就说我瞎唱吧。收获了蚕豆很是开心,待豆子放在日光下晒个一两日就可以收藏起来,慢慢享用。
小房子的前门对着河面,门前靠右的窗户前搭着斜面的屋顶下面用木头支撑着,斜屋顶下面支着一口锅,还有煤油炉子。煤油炉子,就是一个小炉子,圆筒行,周圈有好多灯蕊围成一圈,用煤油点燃,上面架锅可炒菜。煤油炉子缺点多,烧起来有烟,有时也会飘到锅里,炒出来的菜自然就多一味,煤油味。那个时代样样缺乏,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一间敞篷算是厨房了吧。这厨房处处透风,到是不要抽油烟机便也能清清爽爽的炒个菜,不过没映像了不知道爷爷到底有没有忙过菜。
爷爷的人缘好,到了哪里总能和当地的人处得来。有谁家来买点鱼,来要点猫吃的鱼,他都能满足人家,而且让人家满意,久而久之,村民也邀请爷爷去吃个饭喝点酒表示谢意,我也跟着去,也享受了美味美酒。
在渔簖上除了与老乡们的交往互动,也没有什么精神文化生活。那时候没有电视机,可爷爷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我见到收音机时是完好的,装两节大号电池,爷爷偶尔还喜欢听听金剧。可自打我摸了收音机,收音机就坏了,调收音频道的转钮也掉了,装电池的盖板也不见了,可反正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被骂,总是看见爷爷笑眯眯的小眼睛。我在母亲心中便是破坏之王!可爷爷从不责怪我,也没打过我,一次都没有!那个命运坎坷的收音机,爷爷想办法让它唱起来,不知道哪里找来一把小铜勺子,勺子扁平的小栟刚好能插到损坏的旋钮中间,又能将收音机的台调起来了。又看到爷爷眯笑的眼。
新光桥下有一家熟食小酒店,据说老字号,大家都叫它小吃部,我觉得叫小酒店更贴切些,店里的客人大多是喝酒的。店面就在东桥头北边一点道路下面,靠近河道,与爷爷的渔簖隔河相望。店的门前竖着一杆旗,旗上写着酒字。多年后学到武松景阳冈打虎中的那家三碗不过冈的酒家,我当时便联想起爷爷喝酒的那家小酒店,上课时也出神了,老师正好让我回答问题,我答不上来,老师说上课想什么呢,其实我当时神游了,想的是爷爷和那家小酒店,根本不懂老师说的什么!唐诗有一首我至今不忘,那便是杜牧的《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为什么不能忘,那诗中的景,不就是我爷爷喝酒的地方吗。小店在道路斜坡的下方,要进店走阶梯拾级而下,店里摆几张桌子,熟食位置上,我只看得清猪头肉,其他已经模糊了,是时间久远了吗,也许是的。爷爷喜欢打点酒,切点猪头肉,再来点花生米。记不清是否还有别的菜了,坐下来,带上我,喝酒吃菜,好不快活。可能我菜吃得多,酒量至今不大,是没练得好啊。
桥西边的桥头下有一家商店,那时是国营的,什么都要凭票买,物资匮乏的年代,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商店的西边还有一家纺织厂。渐渐熟悉爷爷渔簖周围的环境,胆也大了起来,一个人跑去前面桥西的商店想买点吃的,看到了黄色玻璃装的小瓶汽水,让那个站柜台的拿给我,他竟然不卖。站柜台的是个老头儿名字叫金家新(音同),他不知道我是店后面看簖人家的孙子,知道了估计他会拿给我的。没拿到汽水的我,懊恼的回去求助爷爷,也就如愿喝上了人生的第一瓶汽水,记得甜的,带汽,说喝完了瓶子还是要退回的。再后来在商店肯定也吃了不少东西,可唯独只记得汽水了。
金家新商店西边的纺织厂,我也在里面玩过,宽大敞亮的车间,白色的布匹,一排排机器在织着布,响声震天,车间顶上还有误飞进来麻雀在乱飞,被轰鸣声扰得找不到出口了。我想捉住它们捉不到。我是怎么进得去织布车间的呢?有个小姐姐带进去的,这个小姐姐家里人与我爷爷很熟。所以带我进去耍子的吧。
人生第一次坐公共汽车。爷爷的簖上网到的鱼总是要卖的。而卖鱼就要去县城卖。苴镇有座车站,也有几辆汽车,大多是来往县城掘港的。爷爷把要卖的鱼整理好,我们在路边等汽车,汽车来了我就飞跑过去占位置,我怕爷爷没得坐,还帮爷爷护一个位置。后来上来一个阿姨,要坐我的位置,我不愿意,后来那位阿姨抱我坐在她的的腿上。然后说了许多表扬让小孩子听了开心的话,反正美滋滋的,后来便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到了县城怎么下车,怎么卖鱼,都不清楚了。只记得卖完鱼和爷爷看到彩色汽水,像现在旺仔棒棒冰一样包装的汽水吊挂在架子上吸引人,我就要爷爷买的。好奇怪,难道我天生好吃,情景中只有吃记得那么清楚。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