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科学学院 23小教文粟照先
2023404054
木棉花絮在晨风里打着旋儿，像无数个未完成的约定。我站在行政楼的阴影里，看他们抱着成摞的课本穿过林荫道，校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精心熨烫的衬衫领口——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允许他们把正装穿得如此恣意。
图书馆前的台阶上，三个女生正在摆拍学士服。她们轮流坐在最高阶，另外两人便蹲下身去调整裙摆的褶皱，仿佛在摆弄某件易碎的瓷器。有片花瓣落在中间女孩的帽檐上，她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啄食面包屑的灰斑鸠。快门按下的刹那，我看见她眼尾闪烁的泪光，像朝露悬在将谢未谢的蔷薇上。
篮球场边的老槐树正簌簌地落着黄叶。穿7号球衣的男孩把球传给空气，独自完成三步上篮。他总在擦板时偏头望向观众席，那里有道浅蓝色的身影正伏在栏杆上写同学录。墨水洇透了纸背，晕开的字迹像水母在深海游弋。忽然有风掀翻纸张，蝴蝶般扑簌簌飞向场内，他慌忙去追，却踩到了自己的鞋带。
教学楼走廊的玻璃窗上，倒映着无数个重叠的黄昏。穿JK制服的女孩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看对面实验楼的天台。某个相似的暮色里，曾有人在那里为她弹过吉他。此刻天台空无一人，只有晾晒的白色床单在风中翻飞，像面招魂的幡。她忽然蹲下身，从书包夹层摸出半块发硬的橡皮，上面还留着用圆规刻的"ZY&L"。
礼堂门口摆着租来的拱形气模，金粉簌簌地往下掉。穿西装的班主任正给毕业生整理流苏，他的地中海在灯光下泛着水光。有调皮的男生突然把帽子抛向空中，于是所有帽子都跟着飞起来，像一群挣脱囚笼的白鸽。穿高跟鞋的女教师踮脚去抓，却踩到了拖地的裙摆，人群中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夜幕降临时，我看见有人在教学楼后墙涂鸦。银色的喷漆在砖红色墙面上蜿蜒，是首未署名的诗："我们终将成为/各自门前的雪/偶尔被月光照亮/却再不会互相融化"。保洁阿姨举着扫帚过来时，作画者早已消失在紫藤长廊尽头，只留下墙角散落的易拉罐，在晚风里叮咚作响。
校门口的奶茶店还在循环播放《凤凰花开的路口》。穿汉服的姑娘抱着吉他坐在橱窗边，指尖流淌出的旋律让送行的家长都放慢了脚步。有对情侣在路灯下拥抱，影子在地面缠成解不开的结。不知谁放飞了孔明灯，橙黄的光晕晃晃悠悠升上夜空，与星辰融为一体。
我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撕纸的脆响。穿校服的女生把复习资料撕成雪片，抛向空中时像下了一场盛大的樱花雨。碎纸片落在她的马尾辫上，落在她扬起的笑靥里，落在她身后"金榜题名"的横幅上。风卷着这些残缺的答案飘向远方，而答案本身，早已写在六月的蝉鸣声中，写在木棉花飘落的轨迹里，写在所有人欲言又止的唇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