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该怎样地活着?应该以怎样的姿态伫立?
余华,在其长篇小说《活着》之中,舍弃了华丽的辞藻,用一种平淡而有近乎冰冷的语气向我们阐述:人,是为了活着的本身而活,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读这一本《活着》,对于读者本身是残酷的。一次次,当眼前呈现出短暂的美好,却总是轻易被苦难所生生撕裂,露出在那个时代里黑暗压抑的底色来。我无法想象,若我是那徐福贵,要怎样面对家道中落,妻离子散,世人讥谤?是否还能在生命的尾声,只伴着那和他一样的,一头垂垂老矣的黄牛,以“活”的姿态走向死亡?
比起那徐福贵来,我们,仿佛是显得太过于脆弱,太过于不堪一击。我们中的太多人,总是感觉生活太苦,活着太累,只是因爱而不得,壮志未酬,钱财失散种种,而欲以高楼一跃,白绫一丈等等扼杀自己“活”的希望。
我不禁想:当代的我们,是否对“活”的姿态要求过高了?
在上世纪的动乱昏黑之中,很多人其实都是徐福贵的原型。活的卑微,渺小,就好像是一只蝼蚁一般。在昏黑的角落中,蜷缩着腿脚,没有风,没有光,却睁着灰蒙的眼,寻觅着支撑“活”的雨露。就仿佛是伏在地上,任何人都可以骑上你的脖子,揪扯你的头发,用手指着你的鼻子将你批判的体无完肤,但你也只能是爬起来,掸落身上的灰尘,理好褶皱的衣衫,继续走下去。
这不是我想要的“活”,也不是我们所想要的“活”。当代的我们,有谁不想是衣着光鲜,安逸舒适,活的体面?可生活又总是难以捉摸,不知会是哪一天,生活的魔窟就会将我们拉入苦难的深渊。若是当我们的“活”失了光鲜,失了体面,尊严被踩在脚下,脸面被弃在一旁,我们是否还能有勇气去活?只是为了活,而又将这一切弃之于不顾,又是否值得?
在余华的《活着》中,我找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还是那一句: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而不少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无论是以何种姿态,体面也好,卑下也罢,都得是活着。在犹太人困于纳粹的囚笼中时,为了活,他们像老鼠一样蜷入地下,放弃外界的蓝天白云,花草雨露;衣衫褴褛的乞儿,为了活,向他人摇尾乞怜,就算是“呼尔而与之”“蹴尔而与之”,也是不得不求。
“活”,是我们的一切前提。而体面的“活”,是我们的追求,我们又怎么能够为了追求而放弃前提?
生活十之八九并非如意,谁的生活又能够一直顺风顺水?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活”的勇气与希望。即使是“活”的姿态过于低下,可只要是“活”的根深深扎入土壤,谁能说他再没有向上生长的希望?
只要是活着,生活就会还是有重来的机会。这里不是说,为了活便失去原则,失去底线,为了活便去做出违反道德法律之事。只是说,只要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生存的希望。
每每看到新闻媒体上又有自杀的消息传来之时,心中都未免为之惋惜难过。其实,眼前的苦,只有将其咽下去之后才会发觉,其实也并未有想象之中的那般难以忍受。当苦难摆在眼前,你不敢去面对,想以生命为代价去逃避,在我看来,其实都是愚蠢的。谁还能比徐福贵更苦呢?现在的生活再困难会比徐福贵的生活更困难吗?这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只有无法面对自己的勇气。
现代人,在一种相对和平的环境之中长大。和平,一定情况下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保障。但也在某种意义上,让我们失去了更加清楚地认识生命的机会。我们惊奇的发现,现代人却比战乱年代中的人自杀率更高,求生欲更低。因为没能够无限靠近死亡,所以并不能真正明白生命中可贵。
而我们,大多数是没有这一种机会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低面对生命的姿态,对生命更添一分敬畏之心。我们需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为了“活着的本身”而活,丢掉了所谓的体面并不会有辱生命本身。生命,可以有所折,有所曲,只要生命还未失去色彩,便还会有色彩斑斓的一天。
只有一息尚存,什么都有可能失而复得。而当生命丢了,那就真的永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