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通过第一人称视角揭示世界和人生的荒诞,揭示了人就是生活在荒诞中,世界本身也就是荒诞的。而加缪在揭示荒诞世界的同时,又不绝望与颓废,而是主张直面惨淡人生,和荒诞共存,而这也正是对荒诞的一种反抗方式。
《局外人》总共分为两个部分,主人公默尔索的母亲去世到他在海滩上无意杀死阿拉伯人为第一部分,而后针对默尔索杀人进行的审判为作品的第二部分。“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小说一开篇就给了我们塑造了一个“冷漠无情”的默尔索,至亲去世,按常理来说,我们都会痛哭流涕,伤心欲绝。而默尔索却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去世日期,伤心又何从说起。养老院院长领他进停尸房,询问他要不要看看母亲时,他的回答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想。”院长追问为什么,而他的回答却是:“说不清。”殡仪馆的人来盖棺时,院长再次问要不要再看自己母亲一眼,默尔索依然回答:“不。”他再次拒绝看母亲最后一眼。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也仿佛置身事外,每项任务基本都是机械式地完成的,为母亲守灵、送葬,这些一切外在需要做的礼仪他都去做了,但这几乎是被动的,在此过程中,他没有掉过一滴难过的眼泪,在停尸房还喝了味道好极了的牛奶咖啡,和门房抽了烟,甚至还睡着了,而且还不止睡了一次。甚至还觉得“在太阳高高升起,在那些把马朗戈与大海隔开的山丘之上,天空中红光漫漫”的乡下,更是想“要是没有妈妈这档子事,能去散散步该有多么愉快。”当别人问起母亲的年龄时,他甚至也搞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岁。在葬礼结束后,想到的却是“将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时所感到的那种喜悦。”第二天还和玛丽海滨相见,共度良宵。如此,让我们深深觉得默尔索冷酷无情、离经叛道,所有的一切也都显得如此荒谬,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默尔索似乎完全没有源自亲情的心理体验,抛弃了世间约定俗成的应有的情感反应与情感表达。
那么,默尔索当真如此吗?不。他爱自己的妈妈,他也了解自己的妈妈,当院长说妈妈希望按照宗教仪式安葬时,他深知“妈妈虽说不是无神论者,可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宗教。”在后面的审判和交谈中,他也不曾一次地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毫无疑问,我很爱妈妈,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可以绝对肯定地说,我是不愿意妈妈死去的。”他其实很理解自己的妈妈,“他十分清楚,不论是妈妈还是他自己,并不期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而且也不期望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什么。”这才是真正的默尔索,在葬礼上,他只是没有表达出一种社会所要求的情感,只是没有遵循这个社会所谓的潜规则而已。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醒,他并非麻木不仁,他只是想做,最真实的自己。
在第二部中,默尔索因太阳强烈的炙烤导致头脑眩晕而误杀了个阿拉伯人,而代表公平正义的法庭从未就默尔索这个案件本身来判定他是否有罪,而是就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以他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来判定他的罪。检察官们都认为他这次杀人和他对母亲的“冷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一致认为默尔索的行为是反常的。律师“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的话道出了这次审判的本质。这次审判完完全全是在针对默尔索本人。而在这次审判的全部过程中,默尔索完全是被排除在外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我没有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由他们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默尔索对自己的命运根本无力主宰,他似乎就是这场审判甚至这个社会完全的“局外人”,所以到最后,默尔索其实是因为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而死的。并不是因为误杀了阿拉伯人。
代表着公平与正义的法庭其实充满了荒谬和可笑,默尔索之死,并不是因为杀了阿拉伯人,而是死于权力机制,死于社会的潜规则,对于这场荒诞的审判。加缪也曾指出:“在我们的这个社会里,一个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都不哭泣的人是会被谴责到死的。”默尔索在这个荒诞世界里,保持着本真的自我。始终没有被周围环境影响。他在认清了世界的荒诞之后敢于直面荒诞,与荒诞共存。默尔索最后拒绝忏悔,拒绝皈依上帝,他看透了宗教的虚伪与法官的不公,也看透了这个荒诞的世界。他其实是这个世界里,最清醒的那一个人。
他本可以假惺惺的向邻居表示自己对母亲的不舍与悲伤而不顾及内心认为这是与生活的妥协以及母亲最佳的生活方式;
他本可以脱口敷衍女友很爱她而不理会自己内心其实对她只有肉欲而无彻底的爱情;
他本可以顺着律师的意思表达对自己有利的证词而不用理会自己内心其实并没有这么想过;
他本可以选择遵从神甫的教导表示信仰和忏悔而不顾自己内心的鄙夷。
他有太多可以假装以换取和这个世界的妥协,但他最终都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拒绝做世俗道德的傀儡和木偶,宁愿做一个被人拒绝的冷漠的局外人。
绝大多数人却不能免俗,没有这样的勇气,高兴着别人认为的高兴,悲伤着别人认为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