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为政第二》:不信你不服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谈到“为政”这个话题,孔子一直在试图绕开逐求功名利禄的实用主义,而是从教化生民这一更大的格局上展开教学。
有些事情是绕不开的,谈为政,不谈功名利禄,不谈统治,好像总有那么点儿隔靴挠痒、不够痛快的意思。子张作为后入门的学生,冒冒失失的跑出来问“干禄”后,大家也都不遮住掩住了。鲁哀公干脆问了更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作为统治者怎样做才能让老百姓服从?
“服”的古字写作“ଝ”,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
。“ଝ”像以手捕人,本意指降服、抓住要害使顺从。后来加上“舟”,表示将被驯服的人装船运走,其含义也是使顺从,使之彻底没有敌对之心。由本义出发,“服”字又可引申为佩服、信服、从事、致力、担任、使用、适应等。
简单来说,鲁哀公问的“民服”,有两层意思,一是服从,以外在显现为核心关键;二是心服,以内在倾向为价值判断。
孔子没有纠缠于这两层“民服”的区别,直接绕过表层的服从,去谈“真服”,也就是内心的认同和追随。
一、民服——在德不在力
鲁哀公是孔子编订的《春秋》所记的鲁国最后一位君王,一则鲁国是孔子的生国,二则鲁哀公是孔子生国的当政者。首先,孔子对之有一个绝对服从的问题。所以,他绕开服的两个层次,直奔真服谈服从。
在中国,服与不服取决于两种影响,一则是力量的影响,凭借力量上的优势,让你无以反抗;二则是德行上的影响,凭借当下甚至是累积的德行影响人,使人心服口服。
孔子所谈的“民服”在德不在力。
德,是一个综合性极强的抽象概念。《尚书》中有“累七世之庙,可以观德”的说法,意思是说只有自那些有世家传统的显赫家族之中,才能概括和窥见“德”的印记和规律。
一时为得,七世为德。一时有所收获,可能有运气的成分;而连续七世都有收获和传递,则一定是德在起作用。
由此,我们不难看到孔子的倾向。要想实现“民服”,必需跳出眼前利害,将眼光看向更长远的未来,在更长远的时空范畴里,更大的时空背景下审视自己的选择和诉求。
二、民服——在直不在枉
政治,本质上是对于力量的有效组织。
首先,行政者要在直不在枉。行政者本身是力量的组织者,组织各种力量的人在直不在枉了,才能将组织起来的力量用于推动历史的发展。反之,则可能成为历史发展的阻碍者。其次,行政者所组织的力量要在直不在枉。只有先把直的力量组织起来,直才有力量,才能调动或者驱动枉,枉才能为直所用。
有经验的书法家,都会特别重视“竖”的写法,都会在写“竖”时大胆地将毛笔压下去。如此一来,竖才会越来越坚实。植物生长是自下而上的,书写规则却是自上而下的。重视“竖”就是重视字的根本,敢于将笔朝下压,实际上还原了越往下越坚实的生命规律。
孔子讲的学问,本质上是做人的大学问。这一大学问的本质就是师从天地自然,从天地自然的规律之中洞悉和明了为人的大道。
三、民服——在公不在私
孔子讲“举直错诸枉”和“举枉错诸直”,表面上看是枉直问题,实际上,背后是一种价值标准。
处在上位的人,通常情况下会掌握一定的资源分配权。在使用资源分配权的时候,为政者持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差不多决定了为政的结果。
南怀瑾先生讲过武三思的例子。
武则天问武三思判断忠臣的标准是什么,武三思说:“跟我好的都是忠臣”。武则天想骂他,武三思进一步解释说:“我不认识的,怎么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这跟今天某些掌握资源分配权的官员一样,手头上的资源平均分什么事情也办不成,集中起来分给一部分人反倒能办成不少事情。这种情况下,分给谁呢?是像武三思一样,与其分给不认识的人,不如分给跟自己好的人?还是从大局和公心出发,分给更紧要,更能推动局面发展的人?
说到底,内心里那个看不见的价值标准到底是什么?是处于公心,还是处于私心?是从小集团出发,还是从大局出发?是盯着眼前名,还是着眼于千秋计?
“举直错诸枉”,从自身上讲,自内心之中放大正直的力量,将正直放在首要位置,尽可能剔除私心私谊,把私的、眼前的、小集团的小九九压下去。从用人上讲,将圣贤、忠诚、有才能的人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将那些狂妄的、以自我私心为中心的人放下去,摆在一边。如此一来,自然能够赢得民众的信服。
今天,我们沿着“为人民服务”出发,反复强调以人民为中心,就是“举直错诸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