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一座《边城》(一)

湘  西  美  丽  边  城

        2006年,由亚洲周刊和来自全球各地的学者作家联合评选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评选范围从纯文学类到非文学类,网络了20世纪中文小说的精华,其中鲁迅的名篇《呐喊》高居榜首,紧随其后的便是沈从文的《边城》。

       边城在哪儿,书里写的是一处与现代文明毫无关系,自给自足的湘西田园。不仅这片土地平凡,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同样平凡。在湘西小镇蜕变为文学圣地的这些年里,我们无法细说生活做了多少改变:大的、小的、好的、坏的。我们拥有了丰富的物质,拥有了冰冷的社会规则,拥有了西方发达社会所定义的文明,但同时我们好像也失去了很多,那些正直、朴素的人情美,那些真诚不绕弯子的乡土世故,那些人性里可爱粗糙的瑕疵,这一切都在浩荡的时代更迭里消散一空。于是我们无法不去想念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阅读是我们离美最近的时刻。

       很多人对这部边城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除了美再无其他。其实不然,就像沈从文先生说的那样,很多人看他的书,近似买椟还珠,你们欣赏我故事的清新,作品背后的热情,却忽略你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那背后蕴藏的悲痛也忽视了。书写边城的过程更像是沈从文先生对自己所经历的、所感受的一切做出的审视,他不避讳人性和人欲,也不回避死亡和悲剧,于是你在边城里更多感受到的真瑕疵。这意味着无论是阳光还是黑暗,都需要我们去直视。

       我们来看一看沈从文抓住边城里最真实的瞬间,从这样关于妓女的寥寥数笔里,我们就能够窥视整个边城的全貌了。由于边城的风俗淳朴,就是做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与不相熟的人做生意,必须得先交钱才关门撒野,人相熟之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妓女多靠四川不相熟的商人维持生活,但恩情所结则多在水手方面,感情好的互相咬着嘴唇,咬着颈脖发了誓,约好了分手后各人皆不许胡闹,40天或50天,在船上浮着的那一个,同留在岸上的这一个便呆着,打发这一堆日子,竟把自己的心紧紧缚定远远的一个人,尤其是妇人,感情真挚,痴到无可形容,男子过了约定时间不回来,做梦时就总常常梦到:船拢了岸,一个人摇摇荡荡的,从船跳板到了岸上,只向身边跑来;或心中有了疑心,则梦里必见男子,向另一方面唱歌,却不理会自己。这个时候,性格弱一点的,接着就在梦里头投河和吞鸦片烟,性格强一点的便手执菜刀直向那水手奔去。

       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这些人的生活里时,也便同这些人生活里是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吧。短期的包定、长期的嫁娶、一时间的关门,这些关于一个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也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从不用以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责与轻视,这些人即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是比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可信任。

       我们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一个地方民主自由与否,其实也就是看那个地方的女性、孩子等等的弱势群体的权利得到了怎样的彰显和保证。单从这点来看,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无疑是自由的,即便是被人们所唾弃,鄙夷的妓女,在边城茶峒这样一个古朴沉静的山城,也能活出自己,找到一份快乐和幸福。旁人不风言风语加以嘲讽,他们也不会因为妓女的身份,自认低人一等,因为在“爱人”这一件事上,他们付出的感情、流过的眼泪并不比任何的普通人少。

       在做人这样一个漫长的必修课上,他们也都践行了我们古老而传统的美德,堪称痴情至深。我常常觉得,就是在这边城里,我们才能看到一种,本应该出现在每个人身上的那种:优美、健康、自然的人性品质;善良和坦诚是一种基本的底色,附加几许嫉妒、憎恨、小气的愁绪,都称得上无伤大雅的真性情,更显生动有趣。

       沈从文在谈到这部小说的创作动机的时候,曾经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助桃源上行700里路,有水流域一个小城里的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些普通事牵连在一处的时候,各人应得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做恰如其分的说明。

       这其中提到的一件普通人事,便是小说里翠翠和天保、傩送两兄弟的爱情故事。按当地传统的两个少爷都爱上了一个渡船人的孙女,三角恋本是狗血的代名词,但在这个浸满人间烟火的淳朴小镇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妓女尚且说一不二,重义轻利,更何况是这三个纯洁的年轻人呢,他们关系将走向怎样的结局,又将为“爱”这个字做出怎样恰如其分的说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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