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少年捧着书,心思却不在书上,嘴里念念有词,“明日见先生,不知先生会考哪些?据说先生在黄州甚有名望,明日真要见识下先生风骨。”
少年思忖再三,蘸上笔墨眷写“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先生倒也怪哉?读书人当思受俸于朝堂,先生反倒屈居于东坡之地,难道真如谢客那般倾心于山水?其学问高者其心也不同于常人?也不曾听闻先生曾仕途失意,怪哉!”
书翻过一页,这四书五经当真无趣,后人解释太过呆板,反而失了原味,少年已读不下书中内容。“母亲辗转此地只为我请一位学问高的先生让我考取功名,先生这性子莫不与母亲意愿相违?母亲就未曾担心过我会随了先生意志寄情山水?这可当真有趣。”
少年搁下笔,灭了烛,躺在床上听着这乡野之声,有风声,偶有犬吠,其余时万籁俱寂,少年思忖,“夜凉如水,这乡野之地当真比街市安心许多,是读书的好去处。”
次日少年收好束脩和书籍,敲开了私塾的大门。行拜师礼,拜孔子像,交束脩才细细打量这位先生,身材臃肿,穿着更破旧两分,常笑,观之和蔼。先生只七八学生,塾内清静雅致,少年心想,“先生倒也真会附庸风雅。”
先生每授课四人,席地团坐,论经点拨,时而率学生观农桑,事农务,偶登高赏景,吟诗作赋,或街角与学生饮酒闲谈。少年初惑于师门弟子少,后也明了,唉,这先生当真想教出几个农门纨绔子弟?
一日夜中,少年同先生于茶楼听书品茶,少年为先生斟上一杯铁观音,“先生,学生有一事请教。”
先生抿了一口茶,对窗外事更显兴致高昂,“讲。”
“先生学问高,见解独到,朝堂官达多欲先生出山事庙宇,学生见先生不思仕途,寄情山水,乐在其中,然母亲让学生师承于您只望学生能金榜题名,先生此举倒让学生不知如何行走前路。”
先生放下茶杯,指着窗外,“你看这夜色如何?”
少年答:“雨后凉夜,月色清明。”
“再观这街市。”
“行人甚少。”
先生信步下楼,笑语,“否。细细观之,街市之人皆闲者,奔波仕途之人干甚去?读书去罢!”
出了茶楼,先生拄杖泥泞中望向私塾,少年欲上前扶住先生,先生独步向私塾,言:“人各有志,这乡野之地虽泥泞不堪不适于行,可这杖击声却比车轮声悦耳。功名,汝欲得,便求;不欲,可躲。汝若欲知吾所想,这街市便就是吾所爱;汝若欲明何所行,这杖声也不可敲打过多,散了吧”
少年望着先生走远,答案也在心中揭晓。
多年后,少年成为了德隆望尊的先生,同样的雨夜中信步街头,回忆那日,此景何曾相似,轻笑吟出:“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锵然曳杖声。妙哉!”
(改编自苏轼诗词《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