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楼下附近的一个路口，有一株高大茂密的香樟树，碗口粗大的树干，四面伸长的枝叶。香樟树冠盖如伞给酷署的盛夏留下了一片小憩的佳地，常常引人驻足。
香樟树下卧着一个小小的可以移动的面食摊铺。小铺出售一些蒸饺、水饺、凉拌面粉、凉粉之类的食物。附近楼上楼下的住户及过往的行人是主要的摊铺顾客。小女爱吃蒸饺，而我有点偷懒，几年来，我一直是摊铺忠实的顾客。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约摸35岁的光景。男的瘦削矮小的身材，“国”字型脸蛋下留着一撮长的可以用手捋起的胡须，稀松的头发却似光秃的小山上几根未曾修剪过的茅草。女的矮胖短小的身材还不及移动的摊铺高，西瓜式的脸蛋上早已失去了少妇的光泽，饱经风霜的手布满了老年的斑点。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便听到楼下摊铺的男子一声声“蒸饺、水饺、凉拌面粉喽！"的叫卖声。时间久了，他的声音便成了我起床的闹钟。那声音清脆、响亮却余音悠长，读书的、上早班的、卖肉的、挑担的的行人，在过往的时候，大部分会留下匆忙的脚步，花几元钱卖个蒸饺什么的。男摊主一边做事，一边招呼，女摊主则忙于打包，打好包后递到顾客的手里，总是要说一句：“老板，你好；老板，你早；老板，请拿好！”一类的话。要是围观的人多，还会习惯地鞠个躬，双手抱拳，毕恭毕敬。过往的行人总是啧啧的称好，赞不绝口，说他小两口的手艺做得好，味道适中，人又谦和，价格又便宜，别处蒸饺、水饺、凉拌面粉类至少5元，他这里只有4元。因此，生意还过得去，这个本是移动的摊贩慢慢地成了固定的了。香樟树便成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凉棚，也许是人缘太好的缘故，有时，一直到中午，还有人陆续在小摊边品赏美食。小两口头脑也聪明，天气很热的时候，也顺便卖起了凉粉。
每天早上匆匆地洗漱完毕，便要赶学校的早读课，顺便地也把小孩带在车上，卖一笼蒸饺算是早餐。九月的一天，我缓缓地放下玻璃，递过钱的一刹那，她深深地给我鞠了一个躬，连忙说：“老板，对不起，成本实在太高，从今天起，小摊涨价了，蒸饺5元一笼。”我急不择言地说:“没事的，我照样卖2笼，别人早就6元了”。她接过钱，像往常一样忙不迭地说：“谢谢，老板，你好走！”质朴的话一直暖到心里。这时，我抬头瞥见一脸灿烂的笑容犹如盛开的菊花。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摊旁的小桌上趴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在无乱的画写，那专注的神情不亚于一个刻苦认真的学生。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出于对小孩的关心，我下了车，悄声地走到小朋友的身旁，弱弱地问：“小朋友，你几岁了，读几年级了？”小朋友也许是有点惊吓，瞪大眼睛望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顺势瞅过铅笔划过的纸张，全是胡乱的线条，长长短短的。她妈也许关注到我了，停下了手中的活，接过了话：“老板，小孩今年9岁了，可是上不了学？”，“城区的学校说是要租房的水费、电费缴纳卡，什么务工合同挺多的，我也弄不清楚，她爸都跑了几趟学校了！”她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直到旁边的阿姨在催蒸饺弄好了没有，她才忙她的活。这时，小女在催我：“爸，还不快走，等下早读课，你又迟到了！”也许是话题的沉重，也许是男摊主关于小孩读书有太多的辛酸，也许是他察觉到我是教师想了解更多…… 男摊主叹了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如今社会，读个书也难啰！”，从他的语气里，我读出了他内心的伤痛。紧接着，他若有所思地问我：“老板，你也教书吗？”我无助地望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我在民办学校教书。”“民办学校费用太高，咱读不起啊!"他一边埋头做事，一边叹息。此时，我赶紧抽开脚，急冲冲地往学校赶，生怕打卡迟了到，扣了本来就很少的血汗钱！马达发动的那一刻，女摊主又是一句：“老板，慢走啊,下次再来！”
我开着车，消失在晨光的雾霭中，脑海里浮现了那灿烂的笑容,耳畔又响起了男高音“蒸饺、水饺、凉拌面粉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