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后厨蒸腾着雾气，陈建国将最后一屉包子端上灶台时，透过结霜的玻璃窗，正看见妻子王秀兰踩着三轮车拐进巷口。车斗里堆着刚从批发市场拉回来的三十斤白菜，霜粒在她染黑的发梢凝成细碎冰晶，像撒了把揉碎的星光。
这是他们经营早餐铺的第十八年。炉火映照的墙面上，褪色的日历仍停留在儿子考上医科大学那年，红色马克笔圈出的日期旁歪歪扭扭写着"交学费"。那晚暴雨如注，陈建国冒雨跑遍三条街的ATM机取钱，王秀兰守在柜台前将硬币按面值摞成七座小山，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两人凑齐的八千六百元还差着两张百元钞。
"要不把铺子押给老刘周转？"陈建国擦着眼镜上的水雾，话音未落就被妻子截住："诊所张大夫订了半年的豆浆，明儿起每杯涨五毛。"她说话时正将浸透雨水的钞票一张张夹进账本，台灯光晕里浮动的尘埃突然有了形状，像某种秘而不宣的承诺。
这样的时刻构成了他们婚姻的经纬线。当短视频里满屏的999朵玫瑰霸占热搜时，王秀兰的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丈夫在灶台前打盹的侧脸，蒸笼缝隙漏出的白雾温柔地爬上他鬓角新添的灰发。某个宿醉的雨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陈建国突然从围裙口袋掏出个塑料袋，层层包裹下是块摔成两半的玉镯——二十年前他送的新婚礼物，王秀兰在搬运面粉时失手摔碎后偷偷藏了七年。
"修镯子的老师傅说，包金反而更结实。"他说话时不敢看妻子的眼睛，低头搅动锅里渐稠的小米粥。蒸汽模糊了王秀兰瞬间通红的眼眶，她转身将镯子套进手腕，金属接缝处细细勾勒的缠枝莲纹，恰似那些被生活碾碎又重塑的时光。
今年初春的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冷链运输延误让食材价格疯涨。夫妻俩连续四天只睡三小时，研发出的杂粮煎饼却意外走红。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举着手机直播"神仙眷侣的早餐江湖"，镜头里陈建国正用裱花袋在蛋饼上勾画卡通笑脸，王秀兰系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将热腾腾的豆浆倒进自带杯——这是他们为环卫工人们坚持了十年的隐藏服务。
当#菜市场爱情故事#冲上本地热搜时，王秀兰正蹲在后巷喂流浪猫。陈建国刷着评论区突然笑出声："这些年轻人说咱家煎饼能吃出爱情的味道。"暮色漫过生锈的防盗网，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拓印在斑驳墙面上，像极了三十年前照相馆里那张泛黄的结婚照。
在这个推崇"离开滤镜不敢活"的时代，他们的故事没有钻石玫瑰与烛光晚餐，却在每个晨光熹微的清晨，用食物香气编织出最绵长的告白。就像那盏用了十八年的老台灯，钨丝换了三次，灯罩补过五回，却始终在凌晨四点准时亮起，温柔地切开黑暗，如同爱情最本真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