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妈敲了敲门,然后轻推房门进来了。
“幺儿,别忙了,来,吃碗我刚刚煮的樱米,火车上没睡好,吃完再睡会嘛。”
那是一碗我最喜欢吃的樱米。
樱米,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一种食物。将酒米洗净后,滤干装在木桶里,再将木桶放置在铁锅上,掺上凉水淹没至木桶底部的三分之一,用筷子在酒米中打上七八个出气孔,将做豆腐的帕子折叠放置在上面,盖上锅盖,大火焖煮至七分熟,倒在簸箕中。再使用小碗,加上小勺酒,兑上红的、绿的可以食用的颜料,取一坨煮过糯米,搅拌均匀,然后也倒在簸箕中,最后端到室外再晒上几个太阳,成团的酒米失去水分,就慢慢的散开,变得和没煮过的一样大小,等到晒干后,就可以储存了。想吃的时候,舀上半碗,倒在水中再煮一下,白色的酒米中零星的点缀着几颗绿的、红的,特别好看。
一碗
樱米,三颗红枣,配两个荷包蛋,最后加半勺红糖。读书后,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一周,一个月,再到现在大学里的半年,我妈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爱吃的东西,也不会忘记我的习惯。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妈笑着说,就知道你在火车上没吃好,慢慢吃,慢慢吃,锅里面还给你留着呢。
我妈离开前,又打开我书桌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纸壳,那是一张请柬。她说是小兰专门回老家送来的,并再三嘱咐我妈等我回来后,必须交到我的手上让我打开。
呵,小兰,这就是我曾经和现在都一直心爱的姑娘。
我望着那洋溢着浪漫与幸福的红色请柬,就像看见了我多年后在我生命终结后的追悼悼文,我愤怒地撕碎了它,随手抛在了空中,这一张纸飞舞的碎片多么像撒在我坟前的纸钱。
等到房间里落下了所有的碎片,我才无意间注意到每一张碎片上都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是又悲又喜,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捡起所有的碎片,花了一晚上才东拼西凑起那张请柬中夹的信笺。
子疼:
原谅我!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在一起玩,那时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跳房子、转陀螺、做锅锅窑、过家家。我问你长大后要做什么,你说要娶我做老婆。我打了你一顿,但你还是经常这么说,然后院子里的人都说我俩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弄得我很难堪。
我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偷偷地放在我的窗台上,结果回家你爸爸问你玩具哪里去了,你总说搞丢了,然后你老是被你爸爸打。
稍微长大一点,你到了初中,你住校了,你总是只吃米饭不吃菜攒车票,一到周末就坐上两个小时车来我高中学校问我一些数学物理问题,我知道你不是想问问题,而是想来看我。我问你有没有坐到座位,你总说坐到了。我知道那时的客车很小,也很拥挤,你经常是站着过来的。
再后来,你也成了高中生,而我却没能考上大学,选择外出打工,我俩便很少联系了,现在你已经是一个重本大学的大学生了,我很开心,你完成了我实现不了的愿望。
我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相信那只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好感罢了。现在我们都已长大,小时候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生活不是童话故事,童话中孩子可以永远都长不大,故事外长大的我们必须面对的真实的现实。
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你明白吗?我现在快结婚了,你为姐姐祝福吧!我相信你也会找到你真正喜欢的人的!姐姐为你默默祝福。姐姐希望你能够参加姐姐的婚礼,姐姐会因为你的祝福感到快乐!
姐姐:小兰
好感?是好感吗?我哈哈大笑。
第二天,我还是赴上了来村子里接送的客车。
我把我妈给的礼金和我在学校干兼职存的所有钱全部挂在了礼单上。
小兰身披白纱,面带微笑,和她的新郎站在舞台中央,按婚礼主持人的意思低头弯腰向到场来的所有为他们祝福的嘉宾表示感谢。
小兰抬起头来看见了我,我们四目相对,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示意我过去的已经过去。
我抄写了份慕容雪村小说中的歌词,还没等到中午的开席,就匆匆离开。
依然记得,你的泪眼,匆匆已是许多年。红尘常离别,谁徘徊在长亭古道边,这城市不觉已改了容颜。如果能有下一次轮回,相约与你共续前缘,就算青丝枯成白发,今生依然不枉然。寒夜独坐,蓦然回首,伤心人以非少年。
昔日红颜,雪落满山,光阴里浮生如烟。是谁在夜里为你撑起青纸伞,让终生悲欢都绽放在瞬间。就让目光穿过长夜,轻轻亲吻你的笑脸,莫让杯中落满灰尘,醉卧处无愧人间。长街灯灭,曲终人散,独上高楼竟无言。
小兰没有像小说中的何晴抛开新郎,哭着跑出来站在酒店门前哭着跑出来悲伤地看着我的背影。
我却在五月的微风细雨中大步向前,没有回头,骑着我在酒桌上从村里一个弟弟手上借来的摩托车,放肆的拧着油门,冲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雨水在我的脸上、手背上肆意地流淌,我的心里早已泛滥成灾,汇聚成河。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无比清晰。我梦见在一个百叶凋敝的秋天,小兰走进了齐腰深的河水,我望着她的的背影,呆呆地等着看她回头时被河边的习习的凉风吹散长发的样子,但小兰没有回头,一直向前走去,消失在清亮的河水里。
醒来后,我脸色发白,一身是汗。然后,我生病了。
母亲半夜里起床为找来感冒药,忙前忙后,求神拜佛,念念叨叨一直到天亮。
按照我们乡下的习俗,新娘第二天要回娘家,就是回门,我害怕再遇见小兰,我迫切的需要逃离这个地方。于是我选择马上回学校,我妈埋怨我说放假四天怎么第三天就走了,我只得说我学校还有事,要马上赶回去。
妈关心地说,你看你昨晚又生病,好歹把病再养好了点再走。我说,感冒而已,吃点药就会好的。
我妈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拗不过我的意愿,把我送到路口。临走前,我妈说了一大堆话,说幺儿要注意身体,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少熬点夜,在学校要和和同学好好相处,多读点书,要是没事隔三差五的经常给家里打个电话。
虽然每次都是这几句话,不知怎么的,我这次特别感动。我当时立马就给了妈一个拥抱,我说妈,我知道了,您老在家才要注意身体。
抱着我妈的时候,我看见妈妈的头上又增加了些许白发。我在心里想:妈,您虽然老了,但儿子还年轻,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我在五一节的第三天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又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