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雨燕潇洒地从罗本画室对面临街的工作间窗外飞过,忙着追逐它的口食之欢,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这屋内表情凝重的两个男人。
在那套几年前就被高强租下的复式小工作室中马明愁眉不展地说:“光做这“披麻挂灰”的画布板就要几个专业人士花费数天方能完成,一周时间怎么可能?再说……”
没等踌躇的马明将话说完,高强就板着他少有的严肃面孔道:“就只有一周的机会,成败就看二哥你的鬼手了。”高强此言非虚,因为那天送机时他已留心了王倩的返回日期,那张双程机票在国外的逗留时间仅有半月而已。如果减去高强这两天多去逐鹿镇的路途往返时间,他现在与马明所剩的时机满打满算不过十天有余。
见马明把双肘撑在餐桌上用两手胡乱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依旧束手无策地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做的到呀,我是无能为力了……那可是件满溢精华的艺术品呀。7天……没可能的……”高强嘴角露出一丝为自己深谋远虑而得意的微笑。不过高强的确可以拥有这自命不凡的得意,至少在他隐瞒秘密这点上已超越了80%的同龄人。
就拿一年前罗本开始着手创作此幅黑画时委托他采购原料这件事来说吧,高强当时就意识到不同寻常,故在订购原料时全部预留了双份。
“二哥,我不是早说过,你只需画,其他的事由我来搞定。”高强边说边站起身,迈着方步从容地走到画室的角落,蹲下后揭开了张满是灰尘的油布和下层之地毯,又把露出扣槽的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向外提起。赫然间一副通向地下的钢制长梯展现在眼前。
高强在按开地下室的日光灯后招呼着不明就里的二哥一起进入了这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随着又一张尘封的油布被高强缓缓除去,十几个码放在一起的黑色塑胶收纳箱映入了马明的眼帘。
还在纳闷的马明在高强的指挥下一起将这些箱子搬运出了地窖,并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幅与那《黑上黑》大小相仿的风景油画。旁边仍然不知其意的马明但见高强利落地用凿子卸去了画框取下里面的油画,只剩了块板子留在原地。
当撤走表面画布的尘埃落定之后马明眼前一亮,忙踏着匆然的小碎步冲到跟前,才看了一眼便呼出了惊喜的欢叫:“这麻板……”不等马明说完,高强又兴奋地掀开了一个又一个收纳箱的盖子。
随着箱盖的不断开启奔走在这些箱子前目不暇接的马明,像是发现四十大盗宝藏的阿里巴巴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这本显空旷的房间中回荡着:“这生漆……这深棕、青褐、緇紫、黔……这……难道……这些都是绘制《黑上黑》的同款材料?”
高强在一旁带着些蔑视且自豪的口吻说:“二哥,淡定,淡定,稍安勿躁。这些如假包换,都是同一时期,同一个颜料商提供且由同一批工匠制作的原材料,甚至于画笔与调色板都是同一厂商生产的。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二哥您这鬼手的东风了。”
见摩挲着画板的马明还沉浸在如获至宝的喜悦中,就郑重地补上了一句:“二哥,我再重申一遍,时间上限就只有一周,7天后没有成品,你我就算白忙活了。那定金可是有利息的……”高强特意在利息两字上加了重音的效果就如同犹太人申命记双重标准的利剑,直接割袍断义似的伤到了马明。他此刻感觉自己像极了头被装上笼头套夹的驴子,刚刚的兴奋荡然无存。
看马明没了那股亢奋的劲头,高强心想这画痴总算是明白自己的位置了,不觉口气中也加带了些老板指派下属的味道说:“我还帮你准备好了风筒、抽湿机、放大镜、速干剂……你还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说,一日三餐我会准时送来。事不宜迟就别磨蹭了。”
见马明如今好比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就又鼓励道:“二哥,这也是为了你自家的幸福呀!加油!等咱有了钱我一定支持你的艺术事业。”
马明已经被这句“等有了钱就怎样怎样”看似励志的话玷污了多年的艺术灵魂在见到那幅黑画后似乎得到了救赎的洗礼。以前是自欺欺人,以后不知何去何从,但当下有条大师铺就好的朝圣之途为想得以熏陶的马明指引着与艺术同行的旅程。对感悟后的马明来说摆在眼前的不再是份工作,而是场上天为他安排好的修行。
“好!就一周!”马明坚定地说完便开始快速地整理起所需的工具。
高强并不在意马明是为了什么而绘画的,只要他画就行,高强要的是结果至于怎样的情怀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见马明紧锣密鼓地筹划着用料,在一张画匠都会随身携带的小素描本上笔走龙蛇似的打着草稿。也不觉受了他眼中“工作气氛”上的感染,忙找来吸尘器帮着搞起了卫生……
不多时2.6米见方的画布板已平放在了工作室正中的灰色地毯上,接着高强看到绕着画布板来回踱步的马明由于紧张鼻洼鬓角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知趣地打了声招呼就拿着马明开据的购物清单退出了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