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特绝,最近一张嘴就是「要不是我,你们老简家……」,一副居功自傲,救世主的模样儿。虽然她说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早就喂饱了我的耳朵,我还会像狗仔队稀罕大明星似的,报以无底线的热切。
确实,在我家,妈天天能上热搜,只要她想。
妈出身书香门第,书自然念得够好。她经常说自己考试从来没考过第三名,说完看着我,「哎呀妈妈,知道知道,你总是第一第二,你最棒了!」我要是再不说,她肯定也是这句。然后不忘补充「我就是音乐成绩不行。」确实,我证明,我妈五音被她弄丢了六个。
爸的爸去世早,所以爸十五岁就辍学混了社会,十八岁也就是1938年去了延安投身革命,妥妥的「三八式」。
妈49年参加工作后遇到了爸,按说他俩可算不上门当户对。不过,那个时代挺时兴女学生老干部组合的,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妈当年20,爸也只有29岁,现在看也算小鲜肉吧。
我逗妈「你当年嫁给我爸,还不是图爸帅吗?」妈反问「你爸帅吗?我是看他老实。」嘻嘻,可会装了。
爸帅,但是人确实老实。特殊时期被整得焦头烂额自身难保,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妈一人撑着。
69年,大哥报名入伍,爸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落停,政审很难通过。妈跑去跟人家征兵办死磨硬泡,大哥顺利入伍,我们家成了军属,蓬荜生辉!
76年轮到我插队返城,妈再施魔法,先是帮我争取到一个宝贵的招工指标,然一波三折,最终我成了一名中学老师。
在家里的住房问题上,妈也是顶着各种吐沫星子,合情合理地为家里争取到本该有的利益。
妈在姥姥家是大姐,也有大姐的范儿。十几岁时,姥爷姥姥在外地工作,妈带着二弟独自在北京生活了几年,买菜生火做饭,说起来都是泪。我这个二舅后来老有出息了(不是重点)。
在照顾弟弟妹妹,以及他们的孩子们就业等大事上,妈尽职尽责,她也真是人脉丰富,神通广大。
妈参加工作时,只是高中毕业生。生完我大哥,她又到人民大学进修了两年,拿到了大学文凭。她在一机部劳资司(现在应该叫人力资源部门)跟「工资」打了一辈子交道,精通业务,最终的职称是高级经济师。
我妈有职业病,对数字敏感。前些年,他们单位对离休老干部工资待遇上做得不够好,这事儿就算撞妈枪口上了。她代表弱势群体与相关负责人发声,据理力争,数据说话,经过长达两年多的数次交锋,最终维权成功!
妈一激动,用补发的工资给家里全体女眷每人发了一件800元的羽绒服,真是「皇恩浩荡」哇。
一般老人都想着给自己留足养老钱,我妈反其道,无论妹妹搬新家,还是孙子们读大学,成家,生娃,她都会大力资助。我总笑她是「撒钱外交」。
不过有一点,我妈特死性,她从来不允许我们冒用她的「公费医疗」待遇去医院开药。甚至有时候,我帮她开药开多了,她也会埋怨我开多了浪费。
医院对「公费」病患用药上,政策宽松,基本是要多少给多少。
我鸡贼地劝「嗨!反正你也不用自己掏钱,怕个啥?」妈并不理我,她认准的理,九头牛也拉不回。
有一次她腰疼住进了304医院,同病房一位中年妇女,长得特洋气。在已经和医院结清账目后,还强行要求夜间用药。医生坚持原则不给开,妇女就撒泼打滚河东狮吼「我儿子忙春运,今天没功夫接我,你们就特么这么对老娘吗?!」
我妈看两边为难,灵机一动对大夫说,「你给她开药,记我账上吧!」当即,整个病房的人们都向妈投来赞许的目光。
她的自律之二,就是忘不了每年按时缴纳党费,尽管她已经多年不参加支部活动了。
对了,我有时候算不清楚账时,她经常讽刺我「还数学老师呢!」我确实有时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错,可论写作文,她铁定不如我。
老妈今年九十二岁了,依旧处处不减女强人风范,她性格内敛,并不随我(大逆不道),大气正义坚强,我这溢美之词完全不够使了。
这么看来,妈说她是我们老简家的功臣,一丁点儿都不为过,我觉得她应该去拯救银河,你们觉得呢?
照片:党的百年华诞前夕,母亲单位的小同事给她送来「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