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高中我开始住校,每周回家一趟,读大学每月回家1-2趟,开始上班了以后差不多每个月回家一趟。每次回家他俩都很高兴。老头是那种不太会向你表达关心的人,读高中那会儿每周回家他都会给我准备一只鸡或一只蹄髈这样的硬菜。哆来咪发老师脾气不疾不徐,老头子是一个急脾气,当年到镇上去摆摊卖水果他要最早一个到(天没亮就到了,有点卷),我周末回家他每次都要到村口张望好多回,周日吃过中饭没多久就会急着赶我回学校。这两个人能处到一块儿,也真是神奇。
哆来咪发老师是个很喜欢表达的人,喜欢和我拉家常,问长问短,会准备很多我能带到学校吃的东西。我从小和哆来咪发老师一起生活,很多事情上我既是她的玩伴、帮手,也是她的小徒弟,我之所以会包粽子、做塌饼、洗面筋这些事情,其实是她一个人干觉得没劲,非拉着我一起“玩”,当然我必须要承认我也乐此不疲。我会做诸如修剪桃树这样的农活、会摇橹驾船也是哆来咪发老师连哄带骗的杰作(水果需要从果园里运到家里挑拣装箱,用船运输的效率最高,最能装也最方便。)。我是摇橹船的老司机,应该去古镇兼职给游客驾驶乌篷船没啥问题,就是体力不一定吃得消。
后来他俩不再承包果园,老头在村里谋了一份差事,哆来咪发老师则在附近工厂上班,两人都兢兢业业,受到了不少称赞。等到哆来咪发老师55岁的时候,她就抛下老头来到市里和我们一起住,在市区和乡下之间往返。有一次她在厨房里烧饭,突然和我念叨说:“我有十几年没有好好照顾你了”,然后掰手指头从我高中住校开始算……我和妻子的体重开始在悄无声息中增长,哆来咪发老师觉得这是她KPI完成的佐证。几年后老头60岁了,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常住市区,只是老头是舍不得他那点自留地和那些鸡和鸭的,定点给他孙子供给无公害绿色的农副产品。
他们在不算早的年纪,如愿当上了公公婆婆,婚礼市区和乡下都要办,市区按市区的规矩,乡下按乡下的习俗。市里的婚礼他们不熟悉,插不上手,让我们自己来。乡下的习俗,他俩对我们说:“你们不懂”,让我们不要管,由他们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俩准时出现就行。
后来他俩又顺利当上了爷爷奶奶,两个人全职带娃并顺带照顾我们夫妻俩,家庭地位重新排序。我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从没有操心过婆媳矛盾。老两口尽心尽力把孙子照顾得很好,有了孙子开始哆来咪发老师就开始“嫌弃”老头了,老头在家里经常受到批评。当然老头有老头自己的立足点,无公害绿色的农副产品是老头子的底气,任凭风吹雨打,每个礼拜都要到乡下“上班”,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带大包小包,凯旋而归。
前几年他俩开始念叨想把乡下的房子重建一下,又担心要动迁,一直不敢动,但我是知道的这是他俩的一个心愿,只是不好意思说。我也觉得不是时候,不太主张当下在乡下房子上投钱,主要是一来我们工作比较忙,孩子周末还要学画画什么的,没多少时间回去,花一大笔钱把房子拆了重建然后装修,空在那里很浪费;二来是有这些钱莫不如做一些投资;三来政策方面对拆了重建的审批比较严格,本身工作就非常忙,不愿意再花精力回乡下去与人打交道。
前年那会儿,他俩回来我说,现在政策松动了,宅基地重建可以批了。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家里的资金暂时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投资方向,宅基地建房的政策后续是否会收紧也是变数,就定下来让他俩先去问清楚情况,手续办理我们不参与,办得成办,办不成就算了,不要在此事上投入过多精力。结果事情办得很顺利,材料报上去没太久审批就办下来了。我现在还记得他俩当时那个高兴劲儿。
一切手续办妥,施工单位谈妥后,2023年5月房子开工重建。看着工程机械势如破竹地把这个我们住了30多年的房子夷为平地,我的心情有点复杂,相信他俩也是,只是我们什么也没说,到现在也没有交流过这个话题。他俩在邻居家里租了一间大房间作为临时居所,并把舍不得送人或扔掉的东西都搬在里头,其实里面一大部分是我们夫妻俩的书。从开工的那一天起,他俩就当上了“项目总”,施工期间他俩是AB角,基本都至少有一个在现场。
老头可能又找回了他年轻时在建筑队的感觉,忙得不亦乐乎。主体施工经历了2023年整个夏天,这是一个是异常炎热的夏天。他在工地上给工人烧水,顶着太阳看东看西,忙里忙外。基础、楼板、柱子浇筑之后需要冲水养护,每天就这一项工作就累得够呛,天微微亮就起来浇水,拦不住。工地上坑坑洼洼的,上了年纪的人毕竟身手不如前了,很是担心他的安全。万幸工程顺利完工,老头全身而退。不过造房子这个事,尤其是乡下造房子,谁弄谁知道,掉几层皮是免不了的,而且老头的肤色成了老抽色,毕竟他已是远超“晒足180天”的老抽制作要求。
今年5月房子开始装修,前后装了半年。期间的主力变成了哆来咪发老师,装修是细致活,她对老头不放心,为此她在乡下租的那间房间里住了小半年。期间哆来咪发老师通过各种途径认真学习装修知识,认真研究,自学成才,和装修公司探讨装修问题头头是道,对主要的施工工艺流程和标准了然于胸。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宝刀不老。
11月装修工程完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事情。
听说我今天要到乡下房子附近办事,哆来咪发老师要求搭我车回去一趟。问她今天有什么事吗?她说外墙涂料的师傅今天要修补一些细节的地方,她要在现场和人家对接。这种事情,哆来咪发老师一定要自己过来才放心,顺带再收拾收拾新房子,把老头子留在市区晚上接果同学放学并烧晚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他俩就这么一天天地吵吵着,相互嫌弃,相互陪伴,同时照顾我们,陪伴我们。
保重身体,让我们继续啃老;
保重身体,你俩继续吵吵着;
保重身体,后面还有很多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