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记忆就像槐花,总是带着与众不同的清香。
五一小长假前一天,我们为了避开高速堵车,连夜赶回老家。4月29日凌晨两三点钟,拼车的老乡把我们送到村口,挥别之后,我和王爷沿着刚修好的水泥路往家走。
深夜的村庄格外安谧,连素日警觉的大黄狗都不去搭理过路的脚步,好像时间在这里都变得漫不经心起来。月色并不明亮,但极有韵味,李后主早期诗词中便有这中描述:归来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清和月,在这样恬淡气氛中,那么地相宜。
才走了几步,我就嗅到一股清新熟悉的花香,它不是若有若无的羞涩,也没有浓郁热烈的霸道,它就像那晚的月亮,恬淡安详,把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其中。“槐花开了。”我用力嗅了嗅,好像胸膛一下子被打开来一般顺畅。王爷故意问:“哪个是槐花?”他还记得上次我把买到的小葱当蒜苗的事情。
“前面那个,”我顺手一指,前方人家的院子里,种着好大一株槐树,虽然槐树不似杨树般挺拔,但仍可以有二层楼高,树顶上挂着一簇簇白色的槐花,几乎要压弯了树尖。
我绝不会认错槐花,因为它的香味,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弥散开来。我在学校的家属院长大,校园里除了杨树,便是随处可见的槐树。那时候家属院都是一排排的平房,没有层层围墙,住在东头的人一出门,便能看到西头晒的衣服;小孩子总是满校园地跑,今天你不和我玩了,明天他和她拌嘴了,大人们都一笑置之,从不曾见为孩子的琐事引发矛盾的。
那时候教师的工资只有几百块钱,没有人办辅导班,也没有人耐不住清贫下海经商,连孩子们也都还不晓得耐克阿迪。春天槐花开了,一树树洁净的嫩白,满校园都是清甜的味道,家家户户都有绑着铁钩的竹竿,等学生放学之后,便去勾槐花。
大人拿着竹竿只勾成串的花,顺便修理一下徒长的小树杈,好让来年的花开得更繁盛,不会有直接劈下一根大枝桠的,所有人默守着开发与保护的铁则。孩子一般都会拿着盆或者袋子,站在不远处仰脸等槐花落下,然后跑上去收起来。勾槐花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多勾一些,分给还没来及勾的邻居,又会刻意留在树上一些,免得来晚的人没得勾。
槐花最旺的那几日,家属院里常常能闻到槐花汤和槐花饼的味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无疑是一种天然的美味。
“咱家原来,也是有三棵大槐树的。”王爷每每提起,都遮掩不住遗憾,我看过老照片,院子里有一大二小三株槐树,开花时节一家人都吃不完的槐花;盛夏时,小半个院子被槐树的阴凉笼罩,更妙的是折下徒长的枝叶,就地便可喂羊。后来因为我们结婚整修院子,那三株槐树便被砍去了,如今槐花盛开的季节,反倒要去别人家勾槐花吃了。
第二天晚上,我便喝上了美美的槐花汤,用面拌过的槐花在锅里一煎,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婆婆笑着说:“这还是前几天从你奶奶院里勾的,今年都不在家,勾的少了,你要是喜欢喝,回头再勾点带走。”有了这话,我便拿着鸡毛当令箭,整天缠着王爷去给我勾槐花。
我在青岛很少见槐花,青岛的马路边多的是玉兰、樱花、海棠和迎春,一派清丽时尚的气息。我最喜海棠,在不曾枯萎时便悄然飘落,总把最美的样子留在人记忆里,但海棠又不似槐花,带着平易近人的气息和生活的味道。
离家久了,看什么都是故乡的味道;人长大了,吃什么都有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