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听见《咏萤火》这首歌,萤火虫这种在盛夏的夜里一闪一闪的小昆虫,几乎被我遗忘了。而在我的童年,我分明给予过它们太多的注视。忘记它们,大部分原因并不是出于无情,而是我离开村庄太久了。
李白的诗还在耳边吟唱:
雨打灯难灭,
风吹色更明。
若飞天上去,
定做月边星。
我的眼神和心却飘呀飘,最后停在了那个纯净古朴的村庄里。我看见小小的自己,躺在竹椅上遥望星空,周围坐着家人和邻居,他们摇着扇子,谈论着各种见闻,铺在地上的绿色艾草,缓缓飘散着轻烟。那时候,我觉得夏夜好漫长,心里期待着拂过一阵风,带来凉意,让我快快入眠。最终,我没有等到风,却迎来了一群萤火虫。
它们一点儿也不惧怕人,飞呀飞呀,在我身边轻盈地炫动着。腹部的光忽明忽暗,无声地掌控着一个孩子的视线。现在想来,那是梦幻而唯美的场景,可惜我不懂。我只被它们的光吸引,忍不住把它们握在手心,既担心它们飞走,却又再想看看那美丽的光,只是微微打开了一下双手,机灵的它们便从指缝溜走了,这一次它们不再停留,飞向草丛,飞向稻田,飞向更远处,很快莹绿色的光芒消失了,再也寻不到它们的踪迹。
有时候也会准备一个玻璃瓶,把捉到的萤火虫小心翼翼地装进去,拧紧瓶盖,观察它们小小的身躯,最后却发现它们的光变得黯淡。渐渐知晓,它只有在飞翔的时候,才会制造出美丽的光芒。
作家周华诚先生的一段话,令我难忘——
“在三十岁之前,我都在努力地远离村庄。远远地离开它之后,我偶尔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打量我们的村庄,在书房,或在纸上。我想起村庄里的父亲和母亲,想起那些在田野上与山林里劳作的人。我忽然发现,他们消磨时间的方式让我着迷。
在那之后,我又试着回去,回到那些熟悉而珍贵的事物旁边。我风尘仆仆,风霜满面,但我内心澄明,脚步坚定,想要回到那些事物旁边。”
离开村庄后,如今我觉得,我出生和长大的村庄,是从古诗幻化而来的。它有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风韵。我时常渴望在它的怀抱里纵情游荡,好把那些积攒的情绪一吐为快。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理由为我开脱:
在百花盛放的春天,惊喜着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潺;
在酷暑难耐的夏天,听闻着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在高远旷达的秋天,追随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在瑟瑟寒冷的冬日,细数着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远离了村庄的四季,我的感官变得迟钝、逼仄。每天早上我不知道谁家最先打开了门,中午我看不见炊烟,晚上我听不见虫鸣蛙声。和城市相比,我的村庄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吹过一阵新鲜的风,就足以慰我心。
在夜里特别想念父母的时候,难免会泪流满面。当我长大后,他们的面容逐渐变得衰老,他们不再健步如飞。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相处会有不和谐的地方,但血浓于水啊。那种思念自责的心情,像萤火虫一般,在黑夜里不停地飞着,寻不到栖息的地方。
科普上说,萤火虫的生命很短暂,成虫只能生存五六天时间。很多时候,我们和故土的关系,如同萤火虫的生命,在人间的山河岁月中,十分短暂。想来,不免觉得有些难受。
思念无声,心却有泪。
久念不忘,必有回响。
萤火虫,明年的盛夏,等着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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