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有个吴家,自祖上经商起家,到吴璋这一辈已是第五代,家道殷实。
吴璋是家中独子,父亲送他到外地求学,希望他将来可以继承家业。
这年七夕,闲来无事,吴璋到郊外游玩。他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远眺风景,看到一辆油壁车缓缓而来。车子走到近前,只见车内坐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明眸红唇,娇羞可爱。旁边坐一个老妇人,闭目养神,老态龙钟。吴璋瞬间被吸引住,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姑娘,姑娘看到松树下的翩翩少年,脉脉对视。片刻之间,车子驶过,姑娘转头送来秋波,吴璋如电击般神骨俱碎,许久,心神才回归原位。
吴璋返回学堂,把刚才遇到姑娘的事告诉同学。同学笑着说,这个姑娘是前村文家千金,名淑英,待嫁闺房,不但面容俊俏,而且精通笔墨,每天傍晚临窗观望,你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吴璋默记于心,第二天黄昏时刻前去探寻。
姑娘果然凭栏而立,见到吴璋到来,顿时笑容可掬,好像有话却又说不出口。吴璋如木人般痴痴站立,二人四目相对,心心相映。就这样,一直到黑夜阻隔看不到对方,二人才依依离去。
此后,吴璋每日黄昏时分到姑娘楼下与其约会,从未间断。
吴璋是个有心人,他暗中买通卖花婆婆,请她传一首诗给姑娘,以表明自己心意。然而,几天过去,吴璋没有等到姑娘回信。
吴璋暗自心急,又作诗一首传于姑娘来探听消息。
片纸俚词转达卿,
良缘何日慰痴生。
朝朝水面双眸送,
夜夜斋中一梦惊。
感慨为难成好事,
相思偏易误功名。
春宵一刻千金价,
知否西厢蕉月明。
姑娘看到吴璋的诗,心神不宁,知道不可再作推辞,只好写下一封回信。
“屡传鸿雁,兄之情义铭记在心,永世不忘。今生有缘与兄会面,兄乃君子,胡难入闺房。妹若麟角虎头,亦可与兄订交。然黄昏约会,有违女训,望兄速约媒妁,以慰父母,勿使好事多磨。”
得到姑娘的回信,吴璋大喜,立刻回家禀明父亲,自己要娶文家千金为妻。父亲听后大怒:你只管发奋读书,日后自有佳人陪伴,现在怎么突然萌生这好色的念头,不许再提起。
吴璋不敢再提媒妁之事,但是心里放不下对姑娘的思念,竟然相思成疾,病倒在床。吴璋的父亲心疼爱子,到这个地步,无论何事都答应儿子。吴家马上请媒婆到文家提亲。
谁知文家不许这门亲事,托词姑娘年幼,过上几年再订终身,请吴家另作打算。
姑娘知悉,悲伤的说,这事就这样了,古人说,才子无奇,佳人命薄,今天果然是这样。不久姑娘抑郁而病倒。
文家恐慌,回复媒婆答应吴家提亲。
吴家和文家这才和亲,挑选良辰吉日举行婚礼,吴璋和淑英行交拜礼,神态如大病初愈。
成亲之后,吴璋怜香惜玉,有甚于画眉者,妻子美丽贤惠,伉俪甚笃,二人情意绵绵,一起吟诗作画,成就很多佳作。
谁知好物不坚,彩云易散,吴氏偶得一病,遍请名医竟无人能治,终落得玉碎珠沉。
吴璋悲痛不已,发誓自己不想独活于世,家人及邻居几经安慰,他才打消这个念头。
自此以后,吴璋形单影只,不与人交往,一心向往海上仙山。
每当夜深人静时,吴璋思念妻子,常独坐灯下痛哭,尤其在每年的七夕,哭的天昏地暗。
几年过去了,光阴没有带走对妻子的思念,吴璋反而对妻子的思念之情更深,如痴如醉。
又到七夕,吴璋带上川资路费,外出寻找妻子,纵然走遍万水千山,不辞辛苦。
一天,吴璋走到一个地方,这里弥天黄雾,满地白光,他心生疑惑,随后又遇到一条河,流淌着黑色的河水,宽约数丈,对面隐约有阁楼。吴璋沿河而走,忽然看到河对面有一个妇人在浣洗衣物,好像是自己的妻子。吴璋仔细观察,果然是妻子。
吴璋喜出望外,然后向妻子打招呼,妻子看到吴璋,神色有些凄凉。妻子把木桶推过岸来,让吴璋站在桶内漂浮过来,待吴璋上岸,夫妻抱头大哭。
哭罢,妻子问吴璋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吴璋说忍受不住相思之苦,远走寻妻,而今夫妻相会,我们尽快回家吧。
妻子说,阴阳两隔,你难道不明白,这里是阴府都城,妾自和你分别已有数年,现已嫁给鬼卒为妻,不能再侍奉夫君,恰巧今天鬼卒不在,可到家中一叙。
吴璋跟随妻子到家中入屋而坐,畅谈离别之苦。大概有一个时辰光景,妻子突然大惊,说鬼卒就要到家,这可怎么办。吴璋也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妻子情急之下将吴璋藏到壁橱间,将厨门闭上。
随即,鬼卒回到家,环顾一下四周,忽然问道,怎么有生人味?眼光逼着妻子,妻子知道实难隐藏,便说,弟弟在阳间思念姐姐,特来看望。刚才知你回来,担心人鬼殊途,我就把弟弟藏到壁橱里。鬼卒说,既然是至亲,不妨出来见面,让妻子把弟弟请出来。
吴璋心慰,出来相见。鬼卒置办酒席,招待吴璋。酒酣,鬼卒说,这里平时没有人来,既然你已至此,就逗留几天。
第二天,鬼卒说如有空闲可带吴璋游览一下地府,吴璋答应。每当鬼卒外出,吴璋就和妻子卿卿我我,一连几天,不思返回。
几天后,鬼卒带吴璋游地府十殿,威风凛凛,不言而喻。而奈何桥剥衣亭望乡台等处一一看过,少不得牛头马面。
游到一处,见一人赤身裸体,钩入背中,悬在半空。走近一看,原来是同乡陆甲。吴璋非常害怕,问鬼卒原委,鬼卒说,陆甲欠胡乙白银千两,胡乙多次登门索要,陆甲不还,如今胡乙死后在阎王那里控告陆甲,阎王提审陆甲的魂魄,施以严刑。吴璋不敢再问。
又过几天,妻子对吴璋说,此地阴气太盛,不宜久留,你应该速速归去,你我阳间姻缘已尽,不要再留恋鬼妻。吴璋大哭,不得已渡河而还。
回到阳间,吴璋去拜访陆甲,此时陆甲卧病在床,背上生一个大疮,呻吟无力,疼痛欲绝。吴璋让陆甲烧数千纸帛,病处果然愈合。
吴璋对妻子的思念之情自此消退,专心读书。
来年天下大比,吴璋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