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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如期举行。先回湖南办了一场酒席,七十八桌,包了县城最大酒店的两层。场面盛大,气氛热烈。可惜百分之九十的湖南话林杨听不懂,只能依着小芹的样子来做,像小芹手中的木偶,被牵到东牵到西,整整忙乎了三天。最惨的是新婚之夜,盼了二十九年的夜晚,至今想起来,林杨的牙齿还在打颤。
新房是用小芹的闺房改的。一走进门,林杨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害怕重演一个多月之前的历史。快步冲进洗手间,连呸了三次,把刚才在自己心里闪过的晦气全部呸进马桶里,按一下按钮,送它们去了浏阳河。走出洗手间,一位小芹的闺蜜等着上厕所,擦身而过时露一个诡秘的笑脸,说:“不好意思,打断了新郎官的准备工作。”林杨来不及回味,已被其她三位闺蜜捉进去,交待恋爱经过。闺蜜A说:“老实交待,对上眼的时候,拉手的时候,亲嘴的时候,那个那个的时候。”林杨说:“没有啊。”闺蜜B说:“什么没有?”林杨说:“什么都没有。”闺蜜们一齐将林杨按倒在床边,后进来的闺蜜D说:“一点都不老实,婚都结了,还什么都没有,当我们都是宝啊。”
最后是小芹出面,说:“别欺负老实人了。我告诉你们吧:09年春天认识,秋天拉手,今年夏天KISS。那个那个的,确实没有过。”闺蜜C小嘴一撇,说:“你们也太老土了,还大学生,外企白领呢,一点都不解风情。真让姐们失望。”大家一起松手,有点弃之若蔽帚的意思。林杨站起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满脸讪笑,点头哈腰,像个傻儿。接着又玩了吃糖,啃苹果等游戏,皆因林杨和小芹配合不够默契,全以失败告终。玩得大家兴趣索然,气氛尴尬,提前离去。
小芹的父母去另一套房子居住,特意留出空间给小俩口。林杨锁好门窗,帮小芹卸妆。外面下雨了,气温剧降,冷得有点哆嗦。卸完妆洗澡,前后用了两个小时,才见小芹穿着玫瑰色的棉睡衣出来。林杨又帮小芹吹头发,把长发一缕一缕吹干,梳整齐。小芹扬起苹果一样的红脸蛋说:“你干啥都这么仔细,达到了专业的水平。是否以前常给女孩子吹头发?”林杨没有功夫闲聊,说:“怎么可能。”林杨收起吹风机,冲进洗手间洗澡。心想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被这一下那一下,消耗掉了一大半,真是大大的可惜。
林杨刷牙洗澡,速度比风还快。小芹刚刚坐到床上,林杨就出来了。一丝不挂,小芹立即扑倒在床,把眼睛蒙在枕头里,说:“你怎么这么快,没洗干净。再去洗洗。头发也要洗。”林杨转身往洗手间跑。小芹说:“拿上睡衣。”林杨又折回来拿了玫瑰色的棉睡衣去洗手间。重新洗澡,从头到脚,沐浴露用了一大把。林杨故意放慢速度,平生第一次非常仔细地擦洗了全身每一寸肌肤。林杨心想,还是小芹仔细,新婚之夜,人生第一次,也可能是终生唯一的一次,理应一丝不苟,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作为人生的纪元,全新的开始。彻底洗干净,再利用浴霸的热力,把头发和身体烤干,才穿上睡衣睡裤,一步一步走出来。
小芹已钻进被子里。玫瑰色的大棉被,像一面浓重的大旗,小芹掖紧被子,露出一张被灯光照得略显苍白的脸,身体挺直在床的右边,被子在身体下面一路压紧。林杨暗笑,表面上固若金汤,其实是一座火山,只要轻轻一点,就会从里面炸开,火光四射,神采飞扬,释放无尽的生命礼花。林杨这样一想,就立即感觉到给折腾了大半夜,陆续散去的憋了二十九年的快乐梦想,倏地一下又全回到了身体里。气沉丹田,勇敢前进。林杨关了外面的灯,关上房间的门,揭被上床。小芹突然拉起被子,把头埋在被窝里,嘴里连说:“不要,不要。”林杨趴在小芹头边,温柔地说:“不要什么?”林杨伸手拉被子,想看看小芹的脸,但被子已被锁定,除非蛮力是绝对不可能揭开的。林杨钻进被子,改从下面攻击。小芹一跃而起,坐在床上,脸色煞白。林杨吃了一惊,小声问道:“小芹,你怎么啦?”小芹作了几个深呼吸,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然后慢慢平静下来,说:“没事。”拧身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胶瓶,一包棉签,说:“去消消毒。”林杨又吃一惊,拿起胶瓶一看,是酒精。林杨似懂非懂地走进洗手间,用棉签蘸酒精擦了擦身体。好像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透着凉气,身体立即松弛下来。回到床上,小芹一会说关掉灯,一会又说要开灯。林杨终于不想动了,瞌睡这时解救了他,让他进入梦乡,远离身边的烦恼。听到林杨轻微的鼾声,小芹既恼心又舒心。
打开灯,仔细查看林杨梦中的脸,看不出高兴还是伤心,很平静。小芹第一次在深夜,在自己的床上观察一个男人的睡姿,觉得很好玩,简直忍俊不禁。老公,这是自己的老公。想着要一辈子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小芹有点茫然。又想到这是自己和老公的新婚之夜,被自己折腾成这样,心里不免泛起淡淡的落寞和悲伤。小芹趴在林杨耳边说:“别生气,老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