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

晋阳城北汉立国

王得中保密殉身

后汉的河东节度使刘崇，是刘知远的胞弟，听说侄儿隐帝被杀，想举兵南下。不久传来李太后和郭威扶立刘赟作皇帝的消息，他放了心：“让我的侄儿继承帝位，还求什么呢？”便打消了起兵的念头。【〔951.1〕初，河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崇闻隐帝遇害，欲举兵南向，闻迎立湘阴公，乃止，曰：“吾儿为帝，吾又何求！”】

太原少尹李骧连夜求见刘崇：“据我观察，郭侍中是要取代帝位的。你应该把军队驻在太行山的东边，直接威胁开封，和刘赟互相呼应，等他继位以后再回晋阳；否则，很可能要受郭威的愚弄。”刘崇也太迁腐了，不信李骧的话，骂道：“你是挑拨我和朝廷的关系，不怕死吗？”吩咐左右把他拉出去斩首。李骧叫道：“我胸怀治国安邦的才智，却替蠢人出谋划策，应该死！只是家有老妻，孤孤单单的，太可怜了。”刘崇竟冷冰冰地讥讽道：“那就让你们夫妇一道去吧！”立即把李骧夫妇杀死，借以向郭威表明忠心。【〔951.1〕太原少尹李骧阴说崇曰：“观郭公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不然，且为所卖。”崇怒曰：“腐儒，欲离间吾父子！”命左右曳出斩之。骧呼曰：“吾负经济之才而为愚人谋事，死固甘心！家有老妻，愿与之同死。”崇并其妻杀之，且奏于朝廷，示无二心。】

可是，只过几天，开封的消息传来，刘赟被杀，郭威公然披着一张黄旗子，当上皇帝，把国号也改成“大周”了。刘崇又悔又怒，头上好像浇了一桶冷水，当即在晋阳发丧，自立为天子，继续用汉隐帝乾佑四年的年号。【〔951.1〕是日，刘崇即皇帝位于晋阳，仍用乾祐年号】后人为了把太原的汉国和广州的“南汉”相区别，称刘崇建立的王朝为“北汉”。

刘崇特地为李骧建立祠宇，逢时过节亲自祭祀，【〔951.1〕北汉主闻湘阴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为李骧立祠，岁时祭之。】

又向臣民宣布：“高祖（刘知远）的事业已经毁了，我万不得已撑起这个局面，算得什么天子！只有依仗大家同心协力，或许能够保持家兄的基业和祖宗的香火吧。”因此，他不像别的皇帝那样洋洋自得，煞有介事地铺张浪费。他不建立宗庙，祭祀的礼节很简单；宰相月薪只给一百缗，节度使三十缗，比别国的县令还要少。【〔951.1〕北汉主〔刘崇〕谓李存瑰、张元徽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馀薄有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

北汉王朝的领土很小，约占今天山西省的四分之一。刘崇凭借这么一块地盘，想跟后周皇帝对抗，得找强有力的靠山，于是给契丹皇帝写信：“汉朝已经沦亡了，我继续兄长的事业，愿意效法石敬瑭，向贵国请求帮助。”

契丹主十分高兴，正苦于在南方找不到代理人，如今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正中下怀，立即答应出兵援助，进攻后周。不过，契丹主脚踏两只船，跟郭威的关系也拉得挺好的。他复信问刘崇说：“郭威每年送我铜钱十万缗，你该怎么办呢？”刘崇慌了，赶急向契丹主送礼，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虽说不称“儿皇帝”，但也光彩不了多少。【〔951.4〕契丹主遣使如北汉，告以周使田敏来，约岁输钱十万缗。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契丹，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

后来，刘崇听说郭威死了，由他的内侄柴荣接位，便联络契丹人，自领三万人马，向南进攻。柴荣决定亲自迎敌，双方在泽州（今山西晋城）东北的高平相遇。刘崇远望周军不多，后悔不该搬请契丹人来，【〔954.3〕北汉主见周军少，悔召契丹，谓诸将曰：“吾自用汉军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诸将皆以为然。】跟部将夸口说：“周军零零落落，凭我三万人马足够了，今天要彻底消灭柴荣，让契丹人看看我的威风！”

杨袞是契丹派来的主将，作风老练，他登上山头观察前方，转来劝告刘崇：“周军好像是故意示弱，不可轻举妄动。”刘崇捋捋灰白长须，大声叫道：“你就别再说了，机不可失，看我的吧！”【〔954.3〕杨兗策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勍敌也，未可轻进！”北汉主奋髯，曰：“时不可失，请公勿言，试观我战。”】

司天监李义又来鼓动：“今天正是踏平周军的好日子，赶快出兵吧。”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急忙谏阻：“把李义拉出去斩了！南风吹得如此猛烈，我们的战士简直睁不开眼睛，这形势对谁有利？”可是刘崇气势正旺，头脑发热，挥手喂道：“我的决心下定了，老书呆子不得胡说，看我不敢杀你的头？”话没说完，飞马冲出阵前。【〔954.3〕北汉副枢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监李义白北汉主云：“时可战矣。”北汉主从之。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扣马谏曰：“义可斩也！风势如此，岂助我者邪！”北汉主曰：“吾计已决，老书生勿妄言，且斩汝！”麾东军先进，张元徽将千骑击周右军。】

两军展开激战，柴荣的亲兵将军赵匡胤非常勇猛，冲在最前头、刘崇的军队先胜后败，好几员大将阵亡，很快就溃散了，【〔954.3〕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

刘崇脱掉龙袍，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头戴斗笠，跨着契丹人送的黄骠马，日夜北逃、半夜迷失道路，抓住一个农夫，要他带路去晋阳城。不料搞错了方向，跑到西北方的晋州（今临汾）,天亮时才发觉，刘崇大怒，把带路的人杀了，又转向东北，走上大路，两天两夜没吃没喝，精疲力倦，趴在马上，幸而这匹北方草原的骏马，强壮耐劳，把昏昏沉沉的刘崇驮回了晋阳。【〔954.3〕北汉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赠黄骝，帅百馀骑由雕窠岭遁归，宵迷，俘村民为导，误之晋州，行百馀里，乃觉之，杀导者。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北汉主衰老力惫，仗于马上，昼夜驰骤，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

稍事休整之后，刘崇收拾败残军士，修理武器，加固城池，派王得中送契丹将军杨袞回去，顺便求援，王得中返回来时，晋阳城已被后周军队包围，只好留在代州。不久，代州守将桑珪叛离北汉，把他抓获送到后周的军营里。【〔954.5〕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围晋阳，留止代州。及桑珪杀郑处谦，囚得中，送于周军。】

柴荣早就听说王枢密的大名，亲手解开绑缚，赐给玉带和骏马，设宴招待。酒席上，随便问起契丹人的情况：“王先生估计，契丹的军队什么时候可以到达晋阳呢？”【〔954.5〕帝释之，赐以带、马，问，“虏兵何时当至？”】

王得中深知这事关系到北汉的生死存亡，是高度机密，作为国家的臣子，虽然受到柴荣的尊敬，也不能吐露真情，随口推辞说：“我受国主的诏令，专门送杨衰回去，没有接受其他任务，无法估计未来的形势，实在抱歉。”【〔954.5〕得中曰：“臣受命送杨衮，他无所求。”】

有人提醒王得中：“契丹人曾亲口答应你出兵的。现在，你却隐瞒不说，假如契丹军队打来了，周帝怪你欺骗他，你的性命还保得住吗？”【〔954.5〕或谓得中曰：“契丹许公发兵，公不以实告，契丹兵即至，公得无危乎？”】

王得中十分难过，长叹道：“我受刘家天子的棒禄，老母亲也被困在晋阳城里。要是向周军吐露真情，他们会派兵堵住契丹的救兵。这样一来，晋阳城就要攻破，国家和家庭将同时灭亡，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杀身保全国家，得到的要多得多。”柴荣认为王得中顽固不化，随即把他杀了。晋阳城却因此得以保全下来。【〔954.5〕得中太息曰：“吾食刘氏禄，有老母在围中，若以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之。如此，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缢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