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六月初的阳光已经炽热得让人睁不开眼。许星辰坐在湖边的老柳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吉他琴弦，看着湖面上跳跃的光点发呆。

"星辰！你又躲在这里偷懒！"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不用回头，许星辰就知道是林小雨。

"我在构思新歌。"许星辰头也不回地说，手指在琴弦上滑出一串流畅的音符。

林小雨在他身边坐下，湖水映照着她明亮的眼睛。"毕业典礼的节目单已经报上去了，我们的《心愿》是压轴。"她顿了顿，"班主任说，这是她听过最美的毕业歌。"

许星辰终于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孩。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极了湖面上闪烁的波光。他突然想起自己写的第一句歌词——"湖水是你的眼神"。

"陈默呢？"许星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

"去拿饮料了，说今天太热。"林小雨用手扇着风，"对了，你真的决定报考音乐学院？"

许星辰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琴弦发出轻微的嗡鸣。"我爸还是不同意，说搞音乐没出息。"

"但你妈妈支持你，对吧？"林小雨轻声说，"她昨天还来我家，跟我妈夸你写的歌呢。"

许星辰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母亲是县中学的音乐老师，从他五岁起就教他弹钢琴。那些黑白琴键上流淌的旋律，是他童年最清晰的记忆。

"你们俩又背着我聊什么呢？"陈默的声音伴随着塑料袋的窸窣声传来。他提着三瓶冰镇汽水，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在说星辰要去追音乐梦的事。"林小雨接过汽水，瓶身上的水珠立刻沾湿了她的手指。

陈默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要我说，趁着年轻就该追梦。像我，毕业就去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多酷！"

"你爸能同意？"许星辰挑眉。陈默的父亲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一直希望儿子学医。

陈默做了个鬼脸："先斩后奏呗。体检都过了，就等着通知书了。"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汽水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远处的湖面上，几只野鸭排成一列游过，划出浅浅的水痕。

"我们来唱一遍《心愿》吧。"林小雨突然提议，"就当做是...毕业前的排练。"

许星辰调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前奏响起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与琴弦的震动奇妙地同步了。

"湖水是你的眼神..."林小雨的声音清澈透亮，像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陈默的和声低沉温暖，为旋律增添了厚度。

当他们唱到"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时，许星辰注意到林小雨的眼角微微泛红。陈默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一曲终了，三个人都沉默着。许星辰低头看着吉他，琴身上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

"十年后，"陈默突然开口，"我们再来这里，再唱这首歌，怎么样？"

林小雨立刻响应："好啊！十年后的今天，不管我们在哪里，都要回到这个湖边。"

许星辰抬起头，看着两个最好的朋友。阳光在他们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像是某种神圣的承诺。"一言为定。"他轻声说，伸出小拇指。

三根手指勾在一起，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将他们的笑声传得很远。

2015年6月5日，许星辰站在同样的湖边，柳树比十年前更加茂盛，枝条几乎垂到水面。他手里捏着一封烫金请柬——林小雨的婚礼邀请函，日期是明天。

十年过去，他们谁也没有遵守那个约定。

许星辰从背包里取出吉他，琴身上贴满了各种演出场地的贴纸，记录着他这十年漂泊的轨迹。从音乐学院毕业后，他辗转在各个酒吧、音乐节，甚至街头卖唱。梦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令人心碎。

"湖水是你的眼神..."他轻声唱起当年的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再清澈，而是带着沧桑的沙哑。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星辰以为是游客，没有回头。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许星辰猛地转身。陈默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他身后，眉角多了一道疤痕，但笑容依旧如十年前般明朗。

"我收到调令，明天就要去边疆了。"陈默在他身边坐下，"想着走之前来看看，没想到真的遇见你。"

许星辰苦笑着举起请柬："小雨明天结婚。"

"我知道。"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许星辰一支，"新郎是她公司副总，家里做房地产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每年今天都会来这里。"陈默吐出一口烟圈，"前年见到了小雨，她告诉我的。"

许星辰震惊地看着他："你们...一直有联系？"

陈默摇摇头："只是偶遇。她看起来...过得很好，但眼睛里没有光了。"

许星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林小雨的场景。那是大三寒假，她从上海回来，穿着精致的羊绒大衣，谈论着股票和基金。当他兴奋地说起自己组了乐队时，她只是礼貌地微笑，然后问："能养活自己吗？"

"我们唱一遍吧。"陈默突然说，"就当是...履行那个约定。"

许星辰拨动琴弦，前奏依旧熟悉，仿佛这十年的时光从未流逝。陈默的声音比当年更加低沉有力，而许星辰发现自己记得每一个和声部分。

当他们唱到"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时，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林小雨穿着简单的白裙站在那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的头发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扎成马尾，而是优雅地披在肩上，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她哽咽着说，"明天就要...我没想到你们真的在。"

三个人再次相聚在老柳树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伤痕和秘密。

"你的乐队...怎么样了？"林小雨最终打破沉默。

许星辰耸耸肩："解散了。现在在酒吧驻唱，偶尔接些编曲的活儿。"

"比我们强。"陈默苦笑道，"我去年才从特种部队退下来，这道疤是在边境留下的。"他指了指眉角的伤痕。

林小雨轻轻触摸那道疤痕，然后迅速收回手。"我在投行工作，很忙，但...收入不错。"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偷偷关注了你的音乐账号，星辰。你写的《旧时光》...很美。"

许星辰惊讶地看着她："你听了？"

"听了无数遍。"林小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每次加班到深夜，我都会听。它让我想起...想起我们曾经的样子。"

三个人再次沉默。湖面上，夕阳的余晖将水染成金色，就像十年前他们分别时的模样。

"我们...还能唱一遍吗？"林小雨轻声请求，"最后一次。"

许星辰点点头，吉他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三个人的声音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唱到"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时，三个人都泣不成声。

歌声渐渐消散在暮色中，许星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林小雨明天将成为别人的新娘，陈默即将奔赴遥远的边疆。而他自己，依然在追逐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们...还是我们吗？"林小雨轻声问，泪水在月光下闪烁。

陈默伸出手，像十年前那样："永远是。"

许星辰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然后是林小雨的。三双手交叠在一起，温暖而有力。

"心愿不会变。"许星辰说，即使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又将各自天涯。

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星辰，就像十年前那个夏夜一样。只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