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仍然停留在红莲的咽喉中,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了,天地间一切的动静仿佛也突然停滞了。
狄去邪心中犹如有一团剧烈的火焰升起,带着无法言表的狂热和欣喜,似乎做了一件多少年来一直想做,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事。
在这种介于狂喜和狂乱的情绪中,狄去邪拔出了他的剑,一串血珠有如跳动的珍珠般从光滑的剑身上滑落,滴落在地上。
红莲的身躯软软的垂下,仿佛陷入了沉思,惊惧和不信从她的双眼中溢出,好像乌云中的最后一道电光,一闪就消失了,只剩下死灰的颜色。她目睹了无数人的死亡,自以为已经熟悉死亡的气味,但是自己的死亡突如其来,却是如此的陌生。
狄去邪注视着最后一滴血从自己的剑尖滑落,突然有点想哭,不是因为第一次杀生后的慌乱,而是因为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那场驱散了红莲缚影咒的骤雨已经停下,场中的人却都沉默了。晨曦照在演武场上,这个身高不过五尺的童子,周身却散发出强烈的嗜血气味,纵使是杀人不眨眼的南洋群盗,也仿佛是匍匐在猛虎面前的群狼一样,被压得透不过起来。
白鹤姬突然惊叫一声:“辛姐姐!”
辛白一惊,道:“白姑娘,怎么了?”
白鹤姬迷迷糊糊的道:“你摸摸我额头,是不是发热?我刚才看去邪,怎么看他身上长出了翅膀?”
辛白慌忙一摸她的额头,道:“啊也,真的有些发热,我这就给你取药去。”
蓦的狄去邪发出一声长啸,震动云霄,场上众人一齐掩住耳朵,功力稍弱的已经露出痛苦之色。远远望去,狄去邪的身上跳动着金红色的火焰,剧烈的燃烧着,后背上两道火光暴涨,足有几十丈高,那火焰不住的拍动着,正如奋力张开的双翼。
毕师铎紧紧的捏住拳头,嘶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罗摩将军,罗摩将军!”
大力罗摩本来在一边静坐吐纳,此时场中骤然生变,他刚刚张开眼来,几乎不敢相信,额头上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他和红莲交情最好,虽然此刻体力并未完全恢复,却也一跃而起,抱着一线希望向红莲扑去。
舍湿元神居于无限指环中,也已经感受到了这惊人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狄去邪此刻身中涌出的力量,显然不是来自于他,而是来自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狄去邪的啸声经久不息,连天边淡铅色的阴云似乎都在战栗。这时候,东边天空的曙光越来越明亮,太阳就要出来了。
骤然之间,被光照得几乎透明的云层里,跃出一片金色的光芒,耀得众人眼睛都无法张开。那金光迅如动念,瞬间已经飞临在火云宫之巅。
辛白大喊一声:“天使!”
金光飞落到演武场上空,果真是在南海月夜中乘风而来的巨鹰,在淡淡的晨曦中,它的羽毛仿佛金色的琉璃,初时众人所见的金光,正是太阳照在它羽毛上发出的光芒。巨鹰的双翅展开,犹如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半个演武场。
群盗大哗,有人张腿就跑,众首领竭力约束部下,乱成一团。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从鹰背上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身,裹着碧蓝色的怒焰,挟带风雷之声,从空中劈向狄去邪。
狄去邪心中一片混乱,心想:“我究竟是怎么了,这个姐姐为什么要杀我?”
舍湿大叫一声:“去邪,快避开!”
只见碧蓝色的怒焰犹如须弥山崩裂,重重的的砸在狄去邪头顶的金红色光芒上,仿佛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台上,迸裂出夺目的白光。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演武场巨大的青石台板四散飞裂,强烈的气浪将靠得近的人像洪流中的小船一样高高抛起,扔出数十尺外。
碧蓝怒火和金光几乎同时消逝,尘埃落定,衣衫褴褛的狄去邪站在塌陷的演武场内,满脸迷惘之色,却是毫发无伤。
那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鹰背上,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天帝有令,三界有垠。神魔越境,青莲催命。”巨鹰振动双翼,金光闪动,瞬间已经在几里之外。
狄去邪站在场中,只觉丹田中空空如也,这段时间从无限指环得来的功力,已经百不存一。但是他心头的燥热和冲动也已经随之不见,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单纯的小道童。
大力罗摩也被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波及,好半天才从废墟中站起身来。他往狄去邪身边一看,红莲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是被刚才那道碧蓝怒火焚毁了,还是被掀起的气浪抛到了远处。
大力罗摩愤怒已极,喝道:“兀那小道童,伤我同伴,饶你不得!”,伸手便要去取那齐眉短棍。
谁料大力罗摩一伸手,那短棍纹丝不动,大力罗摩大惊失色,双手去抬,那短棍便如生铁浇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能撼动半分。
只听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入狄去邪耳中:“这大力罗摩人不算坏,你不要伤他性命,用你们全真派的剑法‘无边落木’,分刺他手腕脚踝四处。”
狄去邪差点叫出声来:“多刹迦?!”
多刹迦的声音再度响起:“小道士,不要大惊小怪,我大哥被这一剑震得缩回头去了,你听我指点,先赢了这战再说!”
狄去邪心道:“此事古怪甚多,此刻火烧眉毛,这大力罗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此刻功力已失,趁他现在正在取兵器,先发制人的为是!”
当下狄去邪依言挺剑刺出,全真教这招‘无边落木’乃是极精妙的剑法,同时刺击数个目标。狄去邪这些天来一直在心中演练这些剑法,却是第一次使用,他此刻内力所剩无几,一剑刺出,哧哧几声轻响,大力罗摩大吼一声,往后便倒,手腕脚腕已同时中剑。幸而狄去邪力道微弱,这四剑并未将他手筋脚筋刺断。
毕师铎、金开甲同时一声喊,一则以惊,一则以喜。金开甲大声道:“毕师铎,你这边两人都已经败了,这盟主之位,你是没有份了!”
毕师铎脸色铁青,奔到大力罗摩身边,检视他的伤口,只见四剑入肉甚浅,却足以让他手脚无法施展。他不知道这是狄去邪功力不足,还以为这小道童剑法精妙,恰到好处,心头不禁骇然。
秦天豪、海阔天、李阿九等人见狄去邪连败红莲和罗摩,心头都是悚然。秦天豪第一个反应过来,在扶辇上撑起身子,道:“这位小道爷武艺端的高强,小小年纪,连挫天龙武国两大神将!我们如何敢跟小道爷较量?金老弟,小老儿愿奉你为盟主!”
海阔天和李阿九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自忖不能与狄去邪抗衡,再则金开甲当家,总胜过显然已经投靠天龙武国的毕师铎,两人对望一眼,也同时往前一步,道:“愿奉金老大为盟主!”
三大帮派这一表态,剩余二十来家海盗头目纷纷跟从,许多人心神不宁,还未从刚才青衣女子那神话般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只是跟着几个大头目聚拢过来。
毕师铎狞笑一声,道:“军国大事,岂能真的用比武这种儿戏来决定?你们这些昏庸不堪的废物,整日里只知道为些蝇头小利争战不休,终究也成不了气候,既然不愿意臣服于我,便统统给我去死吧!”
说罢,毕师铎身边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只听两声号炮,一队队黑衣黑甲的武士从山脚下、墙边、林中涌出,络绎不绝。他自身心腹控制了三千死士,又裹挟了四千多尚未反应过来的火云宫部属,此刻 包围演武场的足足有七千余人,器械精良,准备充足,又占据了地形之利,场中众人不禁变色。
金开甲冷笑道:“毕师铎,我早知道你是个毫无口齿的宵小之辈,我只跟你说一句话,你此刻束手就擒,我答应查明赵老大死因后,给你一个痛快,你若敢挑起此战,令兄弟溅血,我就要依着秦老之言,将你縛在这校场之上,十万兄弟一人一刀,将你碎剐!”
毕师铎仰天长笑:“金开甲,你真是大言不惭,也罢,看到兄弟情谊上,我若拿住你,只割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毕师铎盯着秦天豪等人,厉声道:“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现在投诚,我还可以既往不咎!拿下金开甲,生擒的赏银五万两,死的也值两万!”
金开甲呵呵大笑,道:“毕师铎,你这不死活的贼厮鸟!你看我身边是谁?”
只见两条头戴斗笠的大汉一言不发的走到金开甲前面,把斗笠一摘。一个粗壮肥胖,一个高瘦彪悍,两人都是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毕师铎大吃一惊,继而骂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叛徒!”
那粗壮肥胖的正是赵元昭生前最得力的副手盛潜龙,只听他往前一步,厉声道:“毕师铎谋害赵老大,罪不容诛!我盛某和韩三弟便是见证!火云宫的兄弟听着,今日四十二家兄弟全体在此,大家齐心协力拿下这里通外敌谋害老大的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