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

老顾是我刚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同事。初见他时，估摸着有五十几岁，60岁不到的样子。他头发花白。怒目圆睁，清瘦的脸庞。高高瘦瘦的个子。背稍微有一点弯曲。 

说句实话，当时在我眼里。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的老头儿。他经常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好多意见和建议。老板并不采纳。总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

当时我也是刚刚毕业。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单位。虽然是私人公司，不过还算正规。我被分配到老顾的手下做施工员。说起施工员。好听点就是打杂的。测量要搞，资料要做，材料要收。空的时候还要帮电工拉拉线。帮电焊工扶扶工具。正因为干的多，所以学的多。反正能吃苦。印象就会好。

但是唯独老顾刚开始对我印象非常差。我想想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每天他办公室的烟头，烟灰都是我给他扫的干干净净的。茶水杯也是我给他洗的。来之前还给他把茶泡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偶尔有一次。和其他同事聊天。说起老顾。以前老顾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很大的建筑公司当项目经理。以前的项目经理不需要太多文凭。大都凭自己的真本事从泥瓦匠干起。一步一步的爬上来。可以说基本功非常扎实。老顾以前是粉刷班的，曾经的他，去省里比赛的时候可是得过二等奖的。说句实话，个人能力也比较强，思路也比较清晰。所以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是很正常的。而偏偏在大公司的时候，他们项目部给他分了一个大学生。老顾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而大学生却非常瞧不起他。觉得他没什么文化。充其量就是个土包子。这件事情对老顾的打击非常大。

直到现在，我终于理解老顾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的。刚到工地的时候是公司副总带过去的。副总笑着说。老顾给你带了个大学生过来。老顾却来了一句，大学生嘛？某某饭店多的很，都在端盘子呢。领导也只能尴尬的笑一笑。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风雨中。

说实话这句话其实对我打击不大。从农村上来。辛辛苦苦的上了几年大学。能有一个班上。有工资拿。不用再回家种地。也是很庆幸的。至于别人说什么？其实与我又有何干呢？公司领导希望我认老顾做师傅。好好的学点本事。我也是轻轻一笑。而老顾也压根不认同。我估计他是怕重蹈覆辙，到时候又要被文化人耻笑。对于我来说虽然出身低微，不过傲骨我也有。我也从来没有叫他师傅。该看的看。该学的我照样学。反正他也从来不叫教我什么东西。

不过他跟农民工的带班小蔡走的非常近。也许大家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所以非常聊得来。小蔡经常到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天。和老顾一边聊天一边抽着烟。老顾总是说起他那些辉煌的历史。我在一旁，反正是没记下多少。而小蔡就在下面随声附和。你来我往的，聊的非常快活。不过老顾也经常教小蔡一点东西。小蔡有没有学会我不知道。反正我都记下来了。怎么学不是学呢？

老顾和小蔡聊到动情时也不免得怨天尤人。控诉这世间的不公。堂堂大公司的项目经理。沦落到私人公司的小项目负责人。

这种落差当时我体会不到。不是局中人，莫怪其人发牢骚。

就像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权利那么渴望。其实很简单。因为你不能理解，是因为你没有曾经拥有过。

多年以后，我理解了老顾的处境。也理解了老顾当时的心情。

老顾当时在公司做的几个项目利润是最高的。而老板却一点都不待见他。因为他经常不给老板面子。当面怼老板。老板很不喜欢。8个月之后，老顾还是走了。

走之前几天老顾突然对我很好。我们也敞开心扉小聊了一会儿。其实老顾人不错。很多事情，他都把我挡掉了。在领导面前也经常夸我。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甚至有一次甲方的某一位领导。看上了我，要把他的侄女介绍给我。也被他干脆利落的回绝了。他觉得男人年轻的时候要忙事业。不是交什么女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是要感谢他呢，还是要。。。。。。

老顾说，这么长时间也没教我什么东西，觉得有些愧疚。其实我在他和小蔡的日常谈论中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并且偷偷摸摸记下来了。而且记了一大本。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以后？他就准备离开工地了。离开之前大家都去送他。我也去了。我推开门进屋的时候，看见好多人围着他。原来他在给别人看面相，看手相。这么长时间了。我没想到他有这个绝活。等他们看完了之后，我也迫不及待的走到前面。叫了一声顾师傅。要不你帮我看看。他朝我撇了一眼。没有多说话。我问他你看你对我的人生有什么建议呢？他只说了一句话。胆大心细，干什么都行。于是乎他背上行囊，潇洒的离开了。

老顾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激励了我很多年。每次我遇到困难或者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想起这句话。我也时常跟人提起。我师傅是一个大公司出来的。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最关键的是要让我胆大心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