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舍昼夜,是空气的流动,鼻端的香臭,冷热的载体。风时刻进入我们的呼和吸。风是支持、推动和不停歇的力量。风无形无影,不像太阳、大地和水一样,我们总能看得到。
在人类和万物之间,有风;在人类之间,有风;在时间空间变幻之间,有风。风是一种关系,是在自然万物之间流转和结合的力量。
妈妈是风。风的力量要靠感受,时间和季节不同,风便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在孩子0—3岁时期,妈妈是新手妈妈,像春风。战国时期宋玉在《风赋》中写春风:“春意朦胧,寒微复暖。阴阳交泰而野苏,天地缠绵而气旋。柳丝轻摇,始发和风于端倪;枝叶吐翠,再萌温馨于绿裳。感柔弱且和煦,拂画帘之悠闲;转朱阁以逍遥,消陋室之怆然。脉脉兮暖风薰醉花千树,悠悠兮春梦随云雨丝眠。”这段迷人优雅的描写,就是孩子三岁前妈妈的应有之义。
小宝宝的妈妈,就是这样,和煦如春风。时时轻拂,刻刻照料。柔软温暖而不知疲倦,不能止歇。
而4—6岁孩子的妈妈,是同伴期妈妈,妈妈的陪伴,不再是孩子生理方面的刚需,而是心理精神上的软性需求。这个阶段的妈妈,像夏天的风。
《风赋》中说:夏悄临若,满目青山。回旋郊原与林莽,集聚三春之婵媛。疾风劲草,伴白日以低摇尘雾;岸芷汀兰,舞落霞以起伏云烟。优游于杨柳枝叶,跌宕于千里山岚。摇远山以翠碧兮,动幽草以绿烟;吹近水以涟漪兮,幻影斜以鱼欢。
大龄童阶段,已经有一定的思维水平,对世界的认识,既开始系统,也非常发散,独立思维的“小小青山”开始生长,开始对妈妈的思维有挑战,有共振,有启发。
妈妈像夏风一样,始终保持着热情,跑跳着,玩闹着,高飞,低掠,回旋逗趣。夏风为千树万树指挥舞蹈,掠过被太阳晒得滚烫滚烫的蝴蝶、蜜蜂的翅膀,为劳碌一天的人们带来傍晚的清爽和爱抚。孩子们在夏风里面奔跑,把汗珠播撒在空气中,夏风把这快乐无忧的信息传播出去,在水上激荡起涟漪,在山岚的起伏中打滚儿。夏风是热情而活泼的妈妈,闯进了孩子的心里,实现了深深的连接。
7—12岁孩子的妈妈,像秋风。秋天的风,不再像春风一样旖旎,亲个不够,抱个不够,让从童年趋向少年的孩子感到“不能承受之重”。秋天的风,也不再像夏天的风一样炽热活泼,那样的话,孩子有了做小小淑女、小小绅士的社会化诉求,妈妈却还是一个夸张滑稽、虚张声势、紧密黏合的妈妈,这就有点用力过猛了。
秋风是务实的风,是成熟稳健的风。在北方的秋季,秋风飞过苹果树、梨子树、核桃树、栗子树,将果子灌满甜浆、果肉;秋风在原野和丛林中大跨步奔跑,抚慰夏天中受尽炙烤的高高低低的树木,给叶子棕红、金黄、艳咖、浓褐色的美貌;秋风习习,凉爽宜人,温度日渐退去,渐渐懂得界限和距离。
秋风一样的妈妈,是成长期妈妈,妈妈和孩子共同成长,共同走向不同程度的心智成熟,是这个阶段的重要诉求。秋风是“收获成熟”之风,是母子之间念头和念头、思想和思想,电光石火的饱满和砥砺作用。
秋风时期的妈妈,需要扎扎实实地读书,进一步深化自己的认知,拓展自己的眼界,需要汇流很多很多风的力量,丰富自己的力量体系。无论是和风、微风、暖风,还是冷风、狂风、骤风,都应该汇流。首先能够给孩子的头脑和情感发育直接的助力,其次是见地广博,心胸开阔,充满弹性,不给孩子的发展裹小脚、设置障碍。
秋风因材助缘:山楂呢,就理解它们酸酸的味道;核桃呢,就给它们充实果肉;梨子呢,就资助它们对甜汁的需求……帮助落叶乔木扫尽铅华;帮助小哺乳动物充实巢穴中的粮草,做过冬的准备;提醒雁群开始南飞;使孩子们发丝轻拂,衣袂飘摇……
当孩子长大,从13岁到18岁,妈妈是冬风。冬天的风,有点凛冽,极为理智,风和万物开始了分离的游戏。不会太近太紧,却又以“冬藏”的方式,在孩子需要的时候,给予付出。
这个年纪的孩子,开始陆续进入青春期,从精神到思想,正在迅速独立成形。妈妈一切的爱和亲昵的表达,都要非常有纪律,越来越有节制地运用。这个阶段,要学会把母性的过于柔和、关爱、琐碎的爱“藏”起来。孩子幼年、童年、少年时,恰如春风、夏风、秋风的时时牵挂、处处参与之风,也要变得自律和自制。
冬风是温度最低的风,当冬风呼啸起来,每一个在户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裹紧围巾,整肃衣服,要以自己的力量抵御寒冷。冬风的每一分力量,都在催发着我们成为独立担当的个体。正是这样,像冬风一样的妈妈和孩子的关系,已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母子关系将越来越像朋友,变成君子之交。
“啊,妈妈怎么能被比喻成冬风呢?怎么可能这么肃杀,这么冷酷?”
冬风是卸载者。冬风会把世界的负重——即使是欣欣向荣的——都给下架。因为更好的生发、完美的开始,需要一个隆重彻底的重启。同时,冬风把春风、夏风、秋风的能量都雪藏进低低的温度中,在暖阳充足、天空澄澈的日子,冬风也会变得分外柔和,呜呜低鸣,缱绻深情,虽寒冷而不可畏。
看动物世界时,能够知道,很多食肉类哺乳动物,在幼兽长大了之后,都有一个妈妈狠下心来的抛舍过程。我们人类倒不必如此,我们是终生的母子关系。但是为了让孩子能够尽快地接管他们自己的人生,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者,而不是有一个以父母为舵手的人生,需要冬风妈妈期。这个时期,妈妈从孩子的陪伴者、养育者和教育者的姿态,进入和孩子的朋友关系。如果不能成为朋友,不能成为可以交谈沟通、有着良好通路的朋友,那么母子关系,日后只有“亲戚”一途。
“你是妈妈,我最重要的一个亲戚,血浓于水,然而我们很难沟通,除了家常话,没有什么话说。”这样的母子关系,不是比比皆是吗?
当我们成为妈妈,我们早晚会有18岁以后的孩子,成家以后的子女,已成壮年的子女。我们将从新手妈妈次第经历陪伴期妈妈、成长期妈妈、发育期妈妈、空巢妈妈、老年妈妈的每一个台阶。
我们做妈妈强度最大的时期,就是新手妈妈、成长期妈妈和发育期妈妈。其中,体力付出最大的是新手妈妈阶段,脑力付出最大的是成长期妈妈阶段,而心力付出最大的是发育期妈妈阶段。而在空巢阶段和老年妈妈阶段,我们是与孩子做亲戚,还是与他们做朋友,成为孩子一生精神上的援军,这是我们早早就该计划考虑的事情。
如果我们在任何一个阶段,都混淆自己的做法,在新手妈妈期,过多地和孩子大谈道理,妄想小小幼童能懂得所有规则;在成长期妈妈阶段,厉兵秣马地陪读陪学,不断拔苗助长;在发育期,胼手胝足地做孩子生活上的保姆、勤务员和警卫员,不给青春期的孩子心灵发育和自理能力留空当和空间,那么,等到了空巢妈妈和老年妈妈时期,成为孩子“最重要的亲戚”,便几乎是必然。
所以说,妈妈是风啊。这是有节律的能量,有季节的智慧。风流动不息,无形无质,却又俯仰于万物,随时光而轮转。
有节律观的妈妈,是子女精神境界中不止息的缭绕。
妈妈是风,除了节律观,还有另一层寓意:那就是妈妈为孩子揭开了所有的“关系”。
孩子的第一张屏幕,就是妈妈的脸。如果在婴儿仰卧着的脸部上空依次掠过摇铃、绘本、布偶、枕头、衣服、iPad以及妈妈的脸,婴儿最长久爱看,呢喃互动最热情的始终是妈妈的脸。
每一个人肉体的成长,要靠从万物而来的食物。心灵的丰富和成长,也靠对万物细致灵活的观察感受。每个人的精神灵性都生在大地上、天宇间,依赖于眼睛看到的万物,耳朵听到的声音,鼻子嗅到和舌头尝到的味道,以及身体之所触及。童年的一场场初遇就是如此,每一次的体验,都永远地刻印在小小的灵魂深处,升腾出美的体会、美的积淀、美的力量。
孩子幼时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无法很好地选择听什么音乐,品尝什么味道,闻到什么气息,读什么样的书,看什么电视,听什么音频,去哪个自然或者人工环境,接触什么人……因此,孩子降生,就如同一个超级智能移动硬盘,而妈妈就成了孩子的装机决策者。
如今,世界已经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种种神秘的信号,从每一个发布者出发,在一个个基站间跳跃,哪怕远隔重洋,消息、内容和文化碎片,都会瞬间来到我们手上的智能移动终端。而所有的内容由风传播到孩子身边,其中最后一段的推动力,是妈妈。
汉高祖刘邦写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大风歌》,也已经随风传诵两千两百多年了,从一个层面表明了高祖刘邦对于人才的渴求,盼望着大风把自己求才若渴的消息,带给全天下的猛士。事实上,无论古代现代,能够聚拢很多人才的事业,都是伟业。
对于一个独立的个体来说,周围聚拢的社会关系如果能够非常有质量,有多样化人才的浸润,一定会为成长提供非常好的社会环境。具体来说,虽然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口,中国有近十四亿人,而人的一生能够结识的人,不过两三千,频繁来往的也就两三百人。
一个人一生所有的社会关系,如果画成一个圆形,妈妈就处在那个圆心的位置,越来越大的交往圈都是从妈妈的圈子出发,从妈妈的判断取舍出发。妈妈像不经意的风一样,带着“蒲公英种子”一样的孩子,到更远、更肥沃、更广袤的土地上去。在我们认识的两三百人中,大约有二三十人是和妈妈的核心朋友圈、信息圈、稳定来往圈重合的。而这些人,都是孩子最初的行为模式示范者、评价者、观摩者,这些支持、推动和反馈的力量,像风一样。
妈妈是风啊,每个孩子都是以妈妈为核心,来接触人间的。妈妈是孩子们认识自己、他人、自然世界、人造世界的起点,是孩子一切关系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