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遗憾,我对奶奶的记忆竟只停留在她将要离去的那些日子。
大约是八年前的冬季,一个飘雪的日子,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面色蜡黄,双眼紧闭,仅凭一罐氧气维持着脆弱的生命。夕阳还未落下,故人已然离开。
出殡那天,我随父母回了一趟老屋,老屋门前的野草已经没过了膝盖,土墙也掉了几块,门上的关二爷早就褪了色。推开门,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堂屋里空空荡荡,只留下那张她曾经睡过的床和几个柜子,角落里堆放着几沓火纸,甚是凄凉。
奶奶一生共育八个儿女,父亲是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无法无天。奶奶生前,我不曾过多的了解她,奇怪的是,她的离开,反而使我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更多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在父亲的记忆里,奶奶总是习惯的在火堆角落里翁几个红薯和土豆,有时也在几根结实的柴上架一把火钳,拿几个面馍馍烤着。她穿着那件粗布衣服,坐在凳子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几个面馍馍,时不时翻上几下,柴火的灰烟经常会迷了眼,她也只是拿袖子擦一擦再眯着眼重新拢拢火。
对了,或许奶奶还很爱吃冰糖,像小孩儿一样儿。把装咸菜的坛子冲洗一番,棉布擦了又擦,小心翼翼的放进冰糖,有的竟有拳头般大小,有的也似芝麻粒儿。忙碌了一天,落日还未沉浸的那点时间,坐在门槛上,看着鸡鸭列队回家,手里揣着几颗冰糖,细细品味着,连那碎末儿也未曾放过,拢着手掂几下,仰头倒进嘴里。
父亲讲着这些故事时,总是手舞足蹈,神采奕奕。我时常感慨,他是个洒脱之人,亦或者,父亲是个坚强的人。奶奶去世后的每一年,我们一家都会在年初回到山顶的老屋,再贴一张关二爷,擦擦摇椅上的灰,看一眼那口父亲挖的井,再听他讲一遍过去的故事。
我惊讶于奶奶离开已经八年之久,回首这八年,父亲好像更唠叨了,即使我为了独立离开家乡,那些嘱咐仍旧一遍一遍的挑战着我的视听觉,可我好像也未曾真的仔细思考过他说的那些话。
在这样的深夜,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天空没有星星,想起去年回家,父亲抬起我的箱子,那瘪着嘴吃力的表情,一遍一遍的放映,竟有些想家了......
时间是让人措不及防的东西,我们都是在岁月童话里步步远行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也不是,但我仍然相信,家人,是比追逐自由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