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住持跑出丹房,二人见礼,那参访人。见这当家人磕下头去,不象道士的举动,就看出来他没拜过师傅。这参访人有涵养,不肯说破。
两个人行礼已毕,住持就问:你哪里来?
参访人把来处说了一遍,又说:弟子闻名老爷甚是高明,弟子特来领教。
住持说:我先与你安单,你歇息歇息,天晚点灯,咱们再叙话。
等到天晚,当家人把参访人请到丹房坐下。
住持问:老爷为什么出家?
这参访人说:我因家贫,借此门求其衣食。
这住持口中不言,心里暗笑:也是一个衣食之徒。同他说话就带着几分藐视,这住持他没有参过方,不知道那久参方的人,见人再不说高傲话。他就当那参方人当真不知道啥。
住持又问:你也念过书么?
那参方人说,念过几日,只是不通。
那住持又问:你念过都是甚么书?
这参方人口中不言,心里自思:他这倒象考校我呢。参方人把念下的书说了一遍。
这住持口中不言,心里思量:这个道新是个疯子。我问他,他先说下这许多,我再把他考一考。
又问:你念这些书,你都记得么?
参方人说:记得。
住持拣那难念的,冒提了一句,这参方人接住滔滔不绝直背到底。
住持心上大惊,又把别书提了几章,他都背到底。这住持就不是一来那待法了。说出话来就带着谦和恭敬。
住持又问:你老人家有这大学问,何不在家修行?为什么云游?
参方人说:这学问可以只算得个技艺,算不得道。那王安石背记五楼书。后来算他成了仙了么?
正是人逢知己精神爽,两个人直讲了半夜。也不知道困倦。
住持说:你老人家可称得学问第一人了。
参方人说:你把天太看小了,这学问大如东洋海,我这学问就象在里探了一指头:从前我有个自是的病,好拉满弓说大话,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从那年我遇过一个异士,后来再也不敢拉满弓,说大话。
住持就问:是怎么样一个异士?
参访人说:那一年正是三九天,有一道者冲着俺的门坐,俺家里有人出去吆喝他,我在家里听得高声喧嚷,我就出去看,见是个道人,我把众人喝退。
我说:师傅你坐到门里头,咱们好说话。那道士往起一立,我才看见他身穿着破衲,莫穿裤子,那道人真乃狼狈不堪,只拿着一个执袋子,我就问他。
我说:师傅你怎么狼狈下这个样子?
他说:我是作的孽多了,这是天罚我呢。
我听他说话异于人,和平常人说话大不相同。平常人张口彰己长,护己短。他才自揭己短。
我问他:有挣钱的武艺么?
他说:无能。
我平日好字,我问他会写字么?
他说:会写,只是写的不精。
我说:俺家不日有事,请师傅与我写一付对联。
他说:我与你写坏了,我没钱与你赔纸。
他问我家有什么事?我说赶某日要立房。
只见他提起笔来,一笔写完。我看他写下的那字,不亚于王羲之,我心上大惊。
我又问他:你老人家学问一定是高明的。
他说:念了几日书,只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