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嫁姑娘首要条件看男方的个头,乡下田里活重事情多,割麦插秧掰玉米、砌墙上瓦抹石灰这样的事情一般也不会花钱请外人,对于男劳力少的人家,结婚以后两家的活都压在女婿身上,所以男人一定要有副好身板。小四个头不行,小时候像个猴崽子,长大了像个大猴子,爬墙上树下河摸鱼没的说,但是大田翻土犁地是实打实的力气活,不免原形毕露,因此相亲问题饱受挫折。本村人知根知底肯定没戏,只好在外村找。
小四的第一个相亲对象住的就挺远,他大老远的跑到对方的那个镇上,对方女孩见了面就一脸的嫌弃,话没说几句就要走,摆明了没看上他;小四汗水还没晾干,一听来了气,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后来逢人就说相亲的姑娘浑身有股子怪味儿。农村里面圈子小,十里八村基本上都认识,没多久这个事情就传到了对方姑娘的耳朵里,气的人家哥哥找上门要揍他。
第二个对象是他姨介绍的,七拐八拐还有点远亲。小四个头小,对方倒也不是太在意,说人好就行;见了两次面,熟悉了就要上门见家长。进门以后,小四赶紧搬了把破椅子给人家坐,没成想椅子的年龄比姑娘还大,水还没喝上,一个不留神,椅子散了架,姑娘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羞得姑娘立马跑了出去,立马要求跟他姨回家,没了下文。这个亲事又告了吹。
那个时候小四家实在是穷。前屋就是个几根木柱子搭了个人字形,上面铺了芦苇盖上瓦片;马马虎虎搭的房子,白天挡挡太阳还行,雨天有时候水就顺着柱子往下流;下面搭了个灶,只有一口锅;每天先烧饭给人吃,然后剩饭和野菜一起在锅里煮熟了喂猪。院子里放了个大水缸,缸沿儿还补了个口子。
这样的家境,加上个头不出众,在农村找媳妇儿确实难了一些,但是小四也不是没人喜欢,邻村的雪梅就很喜欢他,但是雪梅的娘却对小四嫌弃的不得了。这倒不能怪雪梅的母亲市侩,在乡下,十里八村都是知根知底的,谁家父母不想找个家境殷实的女婿。大家都没有发财的路子,都是靠两只手在地里刨钱;你家有几亩地,每个季节种的什么粮食,家里为了几头牲口,一年能赚多少钱,隔壁邻居眼一瞅能把你家每年的收入算的一清二楚,毕竟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
雪梅和小四本来就是同学,雪梅胖胖的、个头比较大,坐在小四后排,上学老是欺负小四,但是偶尔也带东西给小四吃,总体的关系还是可以;天天这样打打闹闹,长大了,倒有点感情了。结婚以后我问雪梅是不是小时候就喜欢小四,雪梅说:就他那个猴熊样子,我能喜欢他?还不是觉得他个子小,以后少受欺负。
北方农村,特别是经济比较差的地方,男人打老婆以前还是比较普遍;偶尔也能出几个能够打男人的女中豪杰,但毕竟是少数。还好现在好多了,教育跟得上,日子过得好,没事谁在家里和老婆练拳脚。
没有石墙不透风,小四和雪梅的事情终于也传到了雪梅娘的耳朵里。农村人嫁闺女都是很谨慎的,双方正式介绍见面之前,总是要先打听打听对方的情况,以免不了解被蒙,见面胡乱做了决策吃了亏还理亏。
好在那时从农村又不大,十里八村总有些或近或远的朋友,知道姓甚名谁之后,总会暗地里去打听打听对方的家世和人品,无非问问兄弟姐妹几个,老头子家底子有多少,有没有不好的品行之类的。雪梅和小四中间只隔一条河,距离短到不用过河便能把小四的祖宗十八代查个一清二楚。雪梅娘一打听,劣迹倒是没有什么,主要是家里太穷,穷的只有几把椅子一张锅,这让雪梅娘如何愿意把雪梅嫁过去。
于是雪梅娘打死不松口,谁说都没有用,就是不同意雪梅和小四交往,媒人去了好几个,个个被雪梅娘冷嘲热讽弄个灰头土脸的回来,就差开骂了。小四灵机一动,提了两条鱼去找王二婆。
王二婆是村子上最有名的媒婆,经他撮合的亲事没有不成的。王二婆嘴巴从来不闲着,而且嗓门像喇叭一样奇大,通常还没进村家家户户的狗都被惊得叫起来,有点鬼子进村得意思。王二婆一听,立马训起了小四,干嘛一开始就找你二娘我,还找那谁谁谁帮你说,就你家那个穷样子,她能帮你说成这门亲事了?你这小子,长大了忘记你二娘我以前怎么疼你的了,小时候还经常给你糖吃呢。
小四嘴巴咧到腮帮子后面了,但是怎么也想不来王二婆什么时候给过他糖吃,看王二婆依旧没有停下来意思,赶紧一脸谄媚的说二娘这不先拿两条鱼孝敬你来了么?
王二婆一看有东西,立马笑开了,说你这小子来就来了,你娶媳妇的事情你二娘我不操心谁帮你操心啊,拿了鱼给小四说赶紧回去吧,保准给你说好了。王二婆没文化,但是就凭着那张嘴和脸皮在乡下很吃得开。你不阻止她她能天南地北给你说上一整天,但是细听她的聊天记录,发现这种发言基本上和逻辑主题修辞全没关系,纯粹是赤裸裸的噪声在猪圈和鸡笼上面传播。
农村里面媒人说亲,基本上女方都是母亲出面谈,男人出面说话基本上事情就定的七七八八了。王二婆收了小四两条鱼就去找雪梅娘,雪梅娘早就听到了风声,对王二婆的嘴巴也多有耳闻,心里一开始一百个不乐意,但是还是有点忌惮她的名气,还是见了面。
但是雪梅娘门都没让王二婆进,连把椅子都没给王二婆拿。可王二婆并不觉得尴尬,就在门口社场上和雪媚娘干说,聊了大半晌绕七绕八绕了十八个弯儿发现两个人还沾了亲,雪媚娘这才不好意思把王二婆领进家,竟然对上了眼.也不知道王二婆用了什么招,反正跑了三四趟,雪媚娘终于同意先看看,但是礼数不能少。
王二婆的本事确实够大,把小四的亲事说成以后回村腰杆儿更直了,更加稳固了方圆几里地第一媒婆的名号。从那以后家里只要有事就让小四过去帮忙,比使自己的儿子还心安理得。小四没办法,雪梅还没有过门,只能屁颠屁颠的一趟趟往王二婆家里跑。
隔壁村的老兔子很不乐意,见了王二婆和小四就拐弯抹角的开骂,后来才知道,本来他的一个远方侄子村子要去雪梅家提亲的。老兔子还记得小四在河底炸他皮帽子的事情,忍不住骂道,这个熊猴崽子也能讨上老婆。王二婆一听,这是砸她的饭碗啊,立马对老兔子说,老龟孙,赶紧挖个坑吧。老兔子一愣,干啥?王二婆说把自己埋了啊!老兔子起的颤巍巍的在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对着王二婆扔,但是两米没到土坷垃就掉下来了。小四笑了个半死,在旁边喊着说兔爷你不用挖坑,觉得差不多了直接跳到西大河里好了!老兔子被气的七窍生烟,气恨恨的回去了。
虽说王二婆和雪梅娘谈的还不错,说小四家虽说穷了点,但是心眼好,而且挺正干,以后说不定有出息,但是小四第一次上门还是有些紧张。正赶上快中秋节,小四借了他二大爷家堂哥的西装和摩托车,穿了双双星运动鞋,提了鱼、猪肉和月饼,就去雪梅家了。
雪梅娘第一次见小四,盯着小四那精瘦的双肩直叹气,说这以后家里的活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你啊。正好地里的玉米要收了,小四随着雪梅爹到地理掰玉米。雪梅在家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没人干活,地倒是多,而且都是大堰上的旱地,玉米一个个从杆子上掰下来,还要一筐一筐的背到地头用平板车拉回家。这样硬顶硬的活取不得巧,都是凭着力气和汗水说话,小四初次登门,卯了一口气,和雪梅的爹硬是花了几天时间背扛肩挑把几亩地的玉米收完了。
最后一天玉米收尾的时候小四凑巧在地里面逮了两只野兔子,足足有五六斤一只,小四就想带一只回家给老娘尝尝;雪梅娘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说这只兔子我们养了大半年了,一直舍不得捉,就等着入秋肥了杀给两个弟弟吃的。小四就立马讪讪的把兔子放下了。
小四那么卖力多多少少还是感动了雪梅的爹,毕竟是男人,地里的活多重自己心里清楚,小四这么卖力都看在他眼里:虽然个子不大,但是干活不惜力气。雪梅爹平日里话也不多,私底下应该没少给雪梅娘做工作,后来小四又过来帮了几次忙,双方的家长慢慢的就认可了这门婚事。
一般来讲,个子瘦小的女婿特别会讨丈母娘的欢心。小四初次面试过了以后正式进入试用期,去八一村那个勤。今天摸了条鱼给老丈人下酒,明天送了块肉给准丈母娘解馋,隔三岔五带着两个两个小舅子到镇上看电影,惹得她自己老娘说还不如让他直接去倒插门做个上门女婿。
老兔子和雪梅一个村子的,每次见到小四都没来由的不顺眼:“天天来俺们村,你个龟孙过来倒插门吧?”小四也骂:“老兔爷,王二婆问你坟坑挖好了没?”
转眼过了一年半,小四和丈人爹一商量,准备中秋节的时候把婚贴过了,腊月里把喜事办掉。过婚贴就是男方父母为儿子向女方下订婚书的意思,双方交换生辰八字,看看大相合不合,看看儿女是否兴旺,男命女命是否犯再犯婚嫁,是一种男女双方父母书面订立婚约的一种书面形式。
小四的婚帖上书“婚眷 赵XXX顿首拜,大德望翁X老亲家先生阁下,伏以:XXX门赵小四,君门丁雪梅,结为夫妇、永载百年,XX年XX月XX日,忝眷再顿首”。雪梅家的答贴也按照这种格式,只是称呼名称改一下,男方过来的贴眉头上书“天作之合”,女方回贴眉头改为“敬答鸾笺”。小四老爹比雪梅爹年长,因此婚贴上书“忝眷”,若是比雪梅爹年幼,则要自称“眷晚”;如果双方同岁则称“眷弟”或者“姻眷”了。
请了双方比较年长的尊者和见证人一起走个形式,喝了这顿酒基本上就是一家人了;至此,基本上大势已定,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老兔子再站出来反对,不光是王二婆和小四要骂,雪梅娘肯定也要跳脚骂了。小四名正言顺的进出八一村再也不用担心遇到老兔子了,老兔子撇撇嘴,装作没看见小四,小四笑嘻嘻的依旧兔爷兔爷叫。
时间还挺紧张的,中秋过去开始忙,水稻割了,玉米收了,小麦下地,山芋出垄,等到农活忙清差不多就是腊月。这期间小四又借了他堂哥几次摩托车,带着雪梅进了县城买了几次衣服和婚礼用品,顺便给雪梅家人每人添了件衣服,来回几次,转眼就到了婚期。
乡下婚礼最重要的其实也就两天时间,挂上喇叭放两天音响,摆了场流水席,亲戚朋友本家热热闹闹得吃顿饭就算昭告天下、功德圆满了。这期间不免走走传统的形式,繁琐又隆重。
这个婚宴流水席,需要做的准备工作着实不少,百把十人一天半的时间里分门别类的负责不同工作、所有的事情必须按部就班逐一完成、同时还要应对诸多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的突然问题,没有一个压得住阵势又精通流程的人指挥是绝对不行的。
这个压得住阵势、能够有效的组织、指挥一帮由农村老头、妇女、小孩、壮汉完成一场婚礼的这个头头,我们叫做“大执”。大执不是一样谁都可以做的工作,实际上能够担当这一职位的一定是家族里面能力、威望、经验三个领域达到最佳的人,是婚礼这项工作的项目经理。婚礼前后三天大执处于绝对权威的地位,虽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和利益冲突,但是所有人都会自觉的、无条件的绝对服从他的指挥
婚礼那几天在“大执”带领下具体执行操作工作层面的人基本上都是同房本家,这个时候很能看的出来一个家族的能力,家族里面的人丁兴旺,过来帮忙的人多,敲敲打打、热热闹闹,无形当中给别人一种家族人多势众兴旺发达的感觉,这是在农村里面家族力量的不自觉流露。
大多时候农村里面的人都是各自为战,做事情缺乏逻辑性,但是经历了一场婚礼,很多人都会大大改观对于农村的印象。一场完整的婚礼在前期全面的筹备工作完成之后,在正日子的前一天正式进入高潮,结下来的三天时间里要经历“商事”、“祭祖”、“迎亲”、“宴席”“闹洞房”五个主要的环节;采办、后厨、跑堂、司仪、礼柜等等各式各样职能人员不可或缺,涉及的风俗礼仪与各种职能人员纷繁芜杂,但是即使这样,通常这些临时组织的工作团队在临时的项目经理“大执”的带领下基本上都能按部就班、热热闹闹的把流程走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让人惊叹的事情。
后来我想通了,明白了这里面的精神原理。那就是:农村的有些事情在他们自觉地使命感的促使下去实践完成的,在这种使命感的促使下,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向共同一个目标进行发力,像鱼骨图一样汇流向前方在终点汇合;在这个过程里到处都是尽责、理解、包容、无私奉献,所以即使是一个临时组织的、没有规章制度和利益约束的团体,但是在朴素精神的驱使下,也能高效的完成任务。这是一种朴素的农村感情,人性的光辉在土的掉渣的乡村婚礼流光溢彩。
小四请出他的二大爷作为他婚礼的“大执”,他二大爷家境殷实、经验够丰富、还有点文化,是他们家族里面办事最稳妥的一个,实至名归。婚礼的头一天晚上,按照惯例,小四的二大爷带着小四去雪梅家“商事”,商事也是固定的礼仪,旨在次日婚礼之前双方家庭就婚礼若干事项再做一次最终的确认,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还有哪些新的要求没有明确,男女方家庭该以何种方式迎送嫁娶。女方有什么追加的要求,就赶紧提出来,夫家赶紧置办,否则到了第二天就来不及了。
雪梅娘也没客气,临时对他二大爷说加了三千块钱彩礼钱,小四开始有点不自在了,知道这个是雪梅娘要给两个小舅子多存点盖房子的钱,虽然很为难,但是灵机一动咬咬牙答应了。有了钱,雪梅娘便咧着嘴笑着满意的不再说什么了,让他二大爷赶紧回家置办,第二天过来接人。
婚礼当天流水席摆在小四家的院子里,一大早喇叭响的时候大门口右侧已经把红字黑字的“执事单”贴好了,家族里面各色人等到执事单子上找自己的活干。烧锅的、买菜的、跑堂的、收礼柜的、放炮的、司仪的、祭祖跟车的队伍都一一安排就位,就等着二大爷看好时辰一声令下便各自出发办事。
前面的事情在他二大爷的组织下,没出什么叉子,但是烧喜纸却闹了个笑话。不到七点钟,他的大大爷带着小四和家族众儿孙到田里和祖上烧喜纸,结果他大大爷是个半瞎,在公墓林里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坟,觉得应该是了,让众儿孙逐一烧纸磕头。那个时候坟地都没有碑,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关系并不遥远,所以埋的也近,因此认错祖坟的事情也经常发生。
小四的一个兄弟隐隐约约记得上次烧喜纸好像不是这里,就给他大爷说,结果发现真的烧错了,一帮人轰的笑起来,好在喜纸带的多,还有一大半没有烧,赶紧换了个坟头烧。没料想,这个坟是老兔子的爹的,第二天老兔子发现了他爹坟前有片烧焦了的枯草,知道是小四他们烧错了坟,还专门找到小四数落了一顿说打搅了他爹休息。
烧了喜纸,相当于已经禀明祖宗,可以开始去接媳妇了。一路吹吹打打,反正没多远,车子还没有烧热,已经到了雪梅的家门口了。乡下简单,只要彩礼到位,女方就不会有太多阻挠,小四为了娶雪梅,悄悄借了不少钱,都进了雪梅娘的腰包,所以上车还是比较顺利,也就是返回的路上遇到几拨拦着要喜烟抽的人,也没太多纠缠。
接亲那天,正是腊月寒,虽然头顶有阳光,但是依然冰风刺骨,女方没有同意出门,男方就只能在门外等。一般来讲,即使新娘子准备好了,女方也要多等一段时间,一方面院子里人多家里热闹一些,另一方面女子出门毕竟事大,再回来就是亲戚了,七姑八大姨总要围着多说一会话。小四为了帅一点,穿的不多,冻得直跺脚手都麻了。
好容易新娘子化好了妆,准备出门。但是出门前,新郎要把新娘子的首饰戴上,偏偏小四在门外冻了半天,加上堂屋门口和外头气温差不了多少,手有点不听使唤。
一群人大妈小伙子围着小四和新娘子,嚷着叫小四给新娘子戴首饰。耳环本来就小,小四又专门挑了个小的买,现在小四的手指头冻得不听使唤就更难拿。小四一辈子可能就给女生带过这么一次耳环,不但不专业,简直就是不会;耳环刚刚凑近雪梅的耳朵,突然手一抖,直接顺着雪梅的低胸礼服掉到里面胸罩里面去了。
人群轰的一声爆发了,几个小伙子立刻喊起来,赶紧掏出来重新戴;雪梅虽然平时很泼辣,但是这个时候也涨红了脸,但是毕竟在婚礼上又不能发作。闭着眼睛,任由小四把冰凉的手伸进像荷花瓣一样张开的胸罩里面,摸摸索索的把耳环掏了出来。几个大妈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小伙子们偏偏时不时的在后面捅一下小四的屁股,整个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小四才把雪梅的耳环戴好。
噼噼叭叭炮竹声中,婚车马上要出了村,在村口却见到了老兔子和几个小伙子等在村口。小四知道这个规矩规矩叫做讨喜烟,赶忙下了车,迎了上去拖长了声调喊了声兔爷爷。
老兔子作色说,你个龟孙看你今天还敢跟你兔爷撒野吗?小四连忙点头哈腰上了根烟,悄悄的在老兔子的衣袋里塞了包红杉树,一脸谄媚的说,老兔爷抽一棵孙子的喜烟呗?老兔子头也不抬慢吞吞的深吸了一口,不自觉地摸了摸小四塞在衣服袋子里面的烟,仍然是一脸恨恨的说,你这个龟孙,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了。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婚车喇叭响起来了,出了村。
婚宴是重头戏,新娘子接到家,总有一帮娘家人陪着过来的,小四要在主桌上陪一下。从新娘子家出来本来就晚,这样一桌酒结束,基本上天就上了黑影。可是闹新房的节目才刚刚开了头。王二婆因为是媒人,做了次桌,那天在在酒桌上喝醉了,和一帮二流子猜拳输的面红耳赤,后来实在招架不住被她侄子扛了回去。
有一拨泼皮的小伙子在闹洞房,把雪梅推过来挤过去,雪梅心里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不好翻脸只能逆来顺受;不一会儿,这帮泼皮又把小四的一个弟弟拖了进来,胸前扎上了新郎官的领带,往雪梅身上推,然后关起来门来让雪梅和她小叔子洞房;小四的二大爷,这个大执刚刚完成项目经理的工作,被一帮人押到土灶前,表演“扒灰”。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粗野的肆无忌惮的笑声
好容易等到这些泼皮闹累了,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顿安稳的晚饭。这一拨人都是过来帮忙的至亲乡邻,是义务劳动的那群人,关系都比较近,小四总是要好好陪一下的。村子里几个年轻人就暗暗使眼色,鬼头鬼脑的约定把小四喝倒、让他进不了洞房。我也在桌上陪酒,就看小四一杯一杯敬酒,眼神渐渐有些迷蒙,脑袋渐渐重了,我知道他喝的差不多了,就主动过来帮他挡酒;又来了几个回合,小四脑袋耷拉着块碰到桌面了。
我就对众人说,我还是把他先扶进去吧;众人见小四已经这样了,便哄笑这说可以,别耽误人家洞房。我便扶着小四往新房走,跨过门槛的一刹那,他忽然狡黠的对我眨了眨眼睛,悄悄的说:“我还没开始呢!”嘿,这小四,还是这么狡猾!
事情还没有结束。我和小四住隔壁,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听着小四一声凄厉的喊声从他家院子里传出来,鸡和狗也被惊醒了,仿佛见了黄鼠狼似的放声大叫,推门发现小四在前头跑,雪梅拿着扫帚在后面追。我正在纳闷儿,只见小四小四已经火急火燎的跑进我家院子,雪梅终于没好意思杀进来。
我笑着对小四说,怎么了,新婚第一天就被收拾成这个熊样吗,小四说,那没办法啊,为了娶她借了那么多钱,现在被她知道了,这不急眼了吗,追着我打!
二零一九年秋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