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得上是我的第二次骑行了。
第一次骑行,是在高考毕业以后。当时和一位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结果他高考失意去补习,没能执行这个计划。
尽管计划中途有变,我仍旧满怀着期待地做好充盈的准备上路。
说起来,那一次的骑行之旅着实令我失望。出发前几天,我绞尽脑汁地货比三家,用最低的价格把装备购齐——就连车都是随便在一个二手网站上买到的。以去朋友家玩的借口哄骗家人,一个人偷偷地上路。
刚上路,我只觉得沿途风景极美,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一路陪伴我的河流,总是和我相互追逐着较量,就连刚出门不久的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后来我发现,那是自由的味道。
渐渐地,事实也并没有我想象中一直那样美好。
那呼啸而过的汽车并不会在路过我时放慢速度为我加油——当然,更多数甚至都是大卡车——风景也并非我向往的那样秀丽,没有和蔼可亲的老板娘,没有憨厚而朴素的村民,甚至连河水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清澈,它普普通通的,与我平日里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一路骑行,都是一如既往的风景。
除了一望无际的公路,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让身心逐渐疲惫的我感到十分绝望。
骑行其间,我也曾看到过一片水潭。看着别人去那里欢快地踩水,我羡慕不已,也想停下车来,跑到浅浅的水边撒欢,感受那被我踩过的水花溅起来扑倒我的身上。可是我害怕就这样把车丢在路边会把装备丢掉,于是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们四处撒欢。
就像朱自清先生的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才刚骑了二十公里,我就已经感觉到手肘和屁股传来的酸痛感,被头盔闷着,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在蒸拿房一样。抬头望了望天,炽热的太阳像是挑衅一般地更加猛烈地照射我。
我在心里哀嚎着,终于撑到了天黑,我再也骑不动了。于是在一个小县城里,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
标准二人间,老板娘收我四十,我仍嫌贵。
房间质量确实也很差,浴室和厕所是公共的,破旧的房间内在炎热的三伏天,甚至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能够为我带来些许的凉风——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第一天,我骑行了四十多公里已经是极限。晚上,我热得整晚睡不着。翻来覆去,只感觉得到阵阵炎热的风浪在我身上黏黏腻腻,怎么都赶不走。
心里更加烦躁,直到折腾至凌晨,我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果不其然,身上各处都传来阵痛感。甚至我只要动一下,便会拉扯着某一根筋骨、某一条韧带,通过它们,我深切的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打开手机,QQ消息如同被轰炸了一般——其中大多是姐姐发来的。
在我失眠的夜晚,仗着父母不玩QQ只玩微信,我在QQ空间发布了一条自己的动态。却不料平日里很少玩QQ的姐姐刷到了这条动态,开始了对我的连环轰炸,各种逼迫着我回来。
实话说,就算姐姐不逼迫我,我心里也隐隐地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只是因为我不想被那些嘲笑我骑行理想的人瞧不起,才凭着一腔热血坚持了下来。
此时,我开始犹豫了。
一方面想着,我才刚骑行了一天就回去,以后还怎么能坚持克服其他困难呢?这让那些家伙怎么看我,我曾经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要通过单车征服天下。
而另一方面,借着姐姐逼我回去这个由头就此放弃的想法也在隐隐作祟。
在我静静思忖的时候,我的四肢和屁股仿佛催促着我:“停下吧,别在继续了,放过我们吧,求你了,求求你!”
我终于决定回去,做了这个决定以后仿佛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闭上眼睛向后仰去,结结实实地瘫在床上。
就这样,我第一段骑行,才刚刚开始,便被我宣判结束。
在那之后,仿佛不经意间,骑行的这个想法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躲了起来,再也没有出现——它也许也对我充满了失望吧。
直到将近一年以后,已经是四月份了,花开遍地,春意盎然。
我被朋友拉去代替他参加一个骑行活动。这一次,我也只当是一种任务、一份承诺一般执行,丝毫感受不到我源自内心对骑行的热情。
再之,我和他们,还未曾相识。
在出发前一天,我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因为所有的装备我都扔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而如今,我还在距离家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所以就连出发骑行的车,都是临时向朋友借来的。
那天早上,并不是预期中的晴空万里,而是绵绵细雨,烟雨蒙蒙。
我联系好的学长Y再三问我,是否仍然要出发。
我想,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完成到底。于是,我很坚决地回应要去。
在约定好的地点,我和学长Y见了面。
学长看上去很好相处,他的脸上挂着温和而朴素的笑容,让我原本有些紧张不安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许。
对于具体路线,我完全不清楚,只了解个大概。于是,我跟在学长后面,一起到另一地点去见另一位同行者。
迎着温柔的细雨,我们并行着骑了十多公里到达了约定地点,等了一会儿,另一位同行者G姗姗来迟。
他一脸歉意地看着我们,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位学长,原来只有我是最小的。
学长Y对学长G报以宽容的微笑,赶忙让学长G先歇一下,这个时候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跟在他们身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
学长G的笑声阳光而又爽朗。我和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刚开始有一些拘束,慢慢地,在闲聊中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当时,我只感到了一丝丝的累,却没有想要放弃,只想着,我不能拖他们后腿,不能给他们添麻烦,要努力跟紧他们,不能让他们等我。
于是,我就这样紧紧地跟着。
渐渐地,我发现其实我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和他们并驾齐驱,他们也并不是有意识地等我,大家就这样不约而同的以相同的速度骑行着。
经学长G的提醒,我才开始注意到道路两旁的风景。
道路旁的树上,开满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淡粉色花。一团一簇,有节奏地交替出现着。
树上的花,不明艳,却透露着朴素而又优雅。
路过葡萄采摘园,那葡萄架上还未长出新叶,枯藤相互交错,彼此纠缠。草地的新绿,将原来看起来荒凉的场景变得生机勃勃。
在田间劳作的老农,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佝偻着背,悠然地种植着。
我的心情豁然间开朗。
出发前几天的阴郁消散地一干二净。
天地浩大,直到走出来看过才会知道,曾经拘泥于鸡毛蒜皮小事的自己有多傻。
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地闲谈。一边走着,天空也逐渐放晴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阴霾后的蓝天,仿佛让我那些天的阴霾也尽数驱散。
跟着导航走,走到了无路可走,三人面面相觑。
没有办法,我们骑着单车,奋战过坑坑洼洼的土路,震到整个人骑着山地车都似中了电一般。
过了土洼又遇到了泥泞,他们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紧紧地跟着。然而轮胎在泥泞中打滑的瞬间,我慌了神,不敢停留,奋力蹬车,终于还算有惊无险地平稳趟过泥泞。
只是,连续过了几处泥泞,我的身上溅满了泥点,像一条斑点狗一般,染色也很均匀。
我窘迫地看着他们,在等着过马路的时间揉捏着衣角。
他们看了我的样子哈哈大笑,没有留任何情面,不过这反倒使我心里没那么多压力,也不禁跟着他们大笑起来。
又骑了大约十五公里,穿越了一座山上的村庄,我们走到了盘山公路前。
三个人对视一眼,挑了挑眉,表示无所谓。
刚开始还好,我们的体力尚且足以支撑我们骑过几个弯道。
渐渐地就发现我们开始力不从心了,额头逐渐冒出一颗颗调皮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禁喘着粗气。
我们回头看着彼此,互相鼓励。偶尔骑不动时,或遇到十分陡的坡度,我们也会下来推着走过。
说起来,我们这样推着走时,还被一位身着森林防火工作服的老大爷嘲笑了。
刚开始只看着老大爷对我们指手画脚地说些什么,但没听清,我们伸长脖子凑近了老大爷耳边,才听清内容。
“你们几个年轻人啊,还不如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人家都是骑上去的,你们这…不行!”
听了老大爷的话以后,我们羞愧难当,奈何体力不支,只好依然推着前行。
就这样骑一段,走一段,我们总算到达了顶峰——依旧是一座矗立在山峰上的村庄。
依照村庄里树立的标牌指引,我们找到了油菜花田。
买了门票进入,随手掏出手机看看,早已经没了信号。
也好,难得清净。
顺着仍旧是陡坡的路,越往里面走,油菜花田越茂盛,也越发地发现,尽管我们到达了这座山的顶峰,却仍旧处在一片山谷。
在非节假日的日子里,加上这偏僻的景点,很难得地人烟稀少。
在被四周大山环抱的小山谷里,我们在漫山的油菜花田前找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分享各自的故事。
山河远阔,天高云淡,带给我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耳畔听得不知名的鸟,唱着好听的歌划出一道弧线。
欣赏够了,便拍照留念。请了随手拦下了一位和善的大哥,帮我们拍了三人的集体照。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令人愉悦的下坡路。我简直要欢呼雀跃!
途中路遇帮我们拍照的大哥开车从我们身后经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大哥笑容满面地冲着我喊到“加油啊”,顿时,我便来了力气,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腿上蹬得也更卖力些。
之前几天,我每天都盼望能在我身上发生什么意外。而今天,我不再想那些,我想先活到冬天吧,我还想再看看春天的花,夏天的夕阳,秋天的月和冬天的雪。
到后来,也不尽然是下坡路时,我渐渐感到体力有些不支,他们二人看起来却很轻松,我心里只能暗暗地叹一口气,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跟上他们。
当他们发现我好像体力快要用尽时,也开始停下来等我,慢慢地在我前面骑着,顿时令我感觉暖暖的。
这一次的骑行,又让我重新燃起了先前对骑行的热爱。它终于从我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深深地驻扎在一个充满热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