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里,一场是战是和的大讨论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来自各地的督军们确实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不过他们白天虽然打打闹闹,挡不住晚上手牵手去看戏。不管是直系,还是皖系,大家都是老袁留下来的一家人,即便如张作霖、阎锡山这样不是亲生仔,也还算是蛮认可北洋这个家门。
在北洋这段特殊时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背地里如何不对头,但表面上总是过得去,这也就是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的人还可以肩并肩看大戏。
只不过就算是法律都有人敢践踏,何况又是这种没有说出口的陈规呢?
既然是讨论,那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总不至于明明心里选A,嘴上却坚持B。有这么多督军在,陆建章也没什么好隐藏,就是要和平,不要战争;要鞭炮,不要大炮。
要说陆同学这主张也没什么不妥,本来就是要大家来说说观点的。可问题是陆建章此时的身份绝非一般,说得通俗点,那是总统特使,也就代表着一哥。这一顿嘚啵嘚那就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观点了,稍是看清点形势都能看出,这回大冯是不再做待宰的羔羊了。
眼看一哥已经表态,那些个在战场上没有捞到满意的督军,便开始在这圆桌会议上发泄自己的不满。本来是讨论战和的问题,一下子风向转了,直接瞄准大段的武力政策开怼。直唬得小徐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小徐平日里竟欺负人了,哪里受过这窝囊气。自己本来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家鼓鼓劲,劝大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想到这陆同学上来就乱打方向盘,搞得差点翻车,几乎是搅乱了全局。
在他看来,这次会议本来就没有邀请你陆建章,要不是看你胡子一大把,连门都不给开。既然给你的是旁听票,那就老老实实的记笔记做个书记员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发言呢?而且还第一个站起来,你忘了自己身份了吗?
不行,看这架势,如果不教训教训他,那大伙可就更没心思坐下来谈正事了。可是要怎么教训呢?到什么程度呢?小徐确实犯难了。
揍他一顿,不是不可以,可是这老家伙岂会善罢甘休呢?他会不会越加嚣张呢?他如果再不识趣,那这天津会议可就泡汤了,不仅自己变得很被动,大段的大一统梦想也要跟着遭殃啊。
想到大段的宏图大业,小徐就来气。就是这个陆同学,暗地里唆使冯玉祥罢兵言和,现在又跑到这搅局,简直就是丧门星,人到哪里就祸害到那。这要是让你继续嘚瑟下去,那还指不定闹出多大的幺蛾子呢?与其等着以后后悔,不如就在这一次解决了吧。
小徐很生气,后果相当严重。
说干就干,小徐很快定下了复仇计划。为了打消陆建章的疑虑,他特意找来老同学奉系杨宇霆作陪,说是一起为老前辈陆建章接风洗尘,地点吗,就在奉军司令部。
这边陆同学还在为今日会议上的英勇行为沾沾自喜呢,听说小徐宴请,他摇摇头,竟是听说这小徐如何如何牛掰,什么大段的天字一号门生,什么前有诸葛亮,后有徐树铮。竟是扯淡的事,牛皮都吹上天了,诸葛亮如果就这点能耐,甭说辅佐阿斗了,回家种地都未见得能养活自己。这我还没发力呢,你就倒下了,好歹也坚持一下,不为别的,怎么地也要对得起肩上的两颗星嘛。
不管陆建章如何认为,当然也有好心人提醒他留意鸿门宴。可是陆同学还是很自信,自己是长辈,按资历那也是和小徐主子大段一个层级的。你小徐就是再怎么横,难不成还想学螃蟹走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同学觉得更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小辈请吃饭,作为一个长辈竟然害怕到不敢去。这要是传出去,这老脸还怎么见人,还要不要在北洋接着混?
他始终还是没有找出合适的拒绝理由,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小徐是真心的。
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陆建章终于男人了一回,即便不算是单刀赴会,但说成是只身闯龙潭却也不为过。只不过他的好运气也到了岸,小徐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君子风。
没有欣赏到夏日的美,没有完整的遗言,陆建章就这样被小徐轻松解决。也许至死的那一刻,陆同学也没有想明白:那年花开月正圆,你我相约百花艳。形单影只不见君,醉卧沙洲孤帆去。
天津城的一声枪响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但这改变的又何止是一个人呢?